猪八戒之死 fiwn4e2c

马克笔xixi

猪八戒是村里一光棍。已经四十多了都没讨到老婆。   

　　猪八戒本名金生，是老朱的大儿子，猪八戒的老母死得早，下边还有一个妹妹和一个弟弟。老朱是个本本分分的农民，农村人说手蔫（做工慢），土地没下放的时候他们家连上他和弟弟，父子三人都在大集体挣工分勉强能够混饱肚子，土地下放之后再也没有那种滥竽充数的光景可过，自己挣多少就吃多少，这可苦了这爷仨。小妹子朱红人有点傻，十七岁的时候就被城里一个小痞子给搞大了肚子，结果老父连彩礼都没有要就打发她出了门。老朱一家觉得没有颜面就搬到村子上头一片老窑洞那边住了下来。那里很邪，据说老是闹鬼。但老朱不信，也顾不了那么多，他不想一把年纪被人在后面戳脊梁骨。   

　　那时候每逢过年，老朱都会满村陕西白癜风医院跑着叫人去给他帮忙做这做那，过年不会发面蒸馍找人，不会下锅子炸油菜找人，不会拆洗被子也找人，可是光找人也不行，别人在年根儿也很忙，于是平时的时候就叫自己的俩儿子到村子里给人帮忙算是换工。嫁出去的女儿是指望不上的，朱红也有自己的光景要过。这就应了农村人那句话，过年关，过年关，过了年关过月关，月关好过日子难过。因为年再难过除夕一过就是另一年了，月再难过过了三十就是下一月了，可是日子却要天天捱，尤其是困难时期的日子更难捱。   

　　那时候猪八戒会犁地，会开拖拉机，就经常帮别人拉点东西犁犁地赚点钱贴补家用，吃的是自己慢慢学着蒸的又黄又硬的苞谷面馍，他吃馍的时候经常用两只手一起把馍托在中间对着自己的嘴啃，吃完了还要把手里掉落的馍花子一仰脖子倒进去，每每这时他的嘴巴长得老大，他怕馍花会从嘴巴边漏掉，再把嘴角的馍花用手往嘴唇上一抹舔舔嘴角，然后再把自己身上掉的馍花也捡起来一粒一粒送到嘴边用舌头舔着吃。每每看到这时，村子里那些无聊的人便会开起玩笑来，“哎呀，八戒你吃了金砖连一点金粉都不舍得，你家还养狗，那不是要被饿死吗？”。猪八戒常常怒目而视，然后鄙夷地看他一眼说，教育我们，“节约光荣，浪费可耻！”，这时候人群里便会传来快活的笑声。   

　　猪八戒二十八岁那年，农村已经开始普及拖拉机、喷雾器这些农业器械，地膜覆盖也慢慢兴起。一个炎热的午后，老朱去菜园子给自家的洋白菜打药，当时菜青虫盛行，他买了那种农药——1059，据说是农科院试验了一千零五十九次才配制成功的剧毒农药，三十斤的农药水背在肩膀上让老朱汗如雨下，他实在渴的不行就跑到水渠边灌了一肚子凉水，回来之后接着打药，到地头的时候老朱不小心把地上的农药瓶子碰洒了，农药洒了一地，老朱就赶紧捡起来，他怕浪费就把剩下的那一点农药倒进了喷雾器。打完药回到家已经是一点多钟了，老朱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自己的窑洞，猪八戒不在家，小弟弟到村子里去玩了，老朱准备做饭，他到地里拽了点人仙苗子和灰条菜，然后回到家挖了点碎糁子。刚点着火的时候觉得有点恶心，身上发痒，他勉强把锅烧滚然后把菜下到锅里，就去后窑睡去了。   

　　小朱回来以后喊了几声“大”，没人应。他推开门却看到他大直挺挺地躺在床上，眼睛翻得老大，他还以为他大跟他闹着玩呢，平时小朱不听话的时候老朱就这样学猫狐子吓他的，可是今天不老一样，他张大的嘴唇发紫，指甲盖乌青，肚子鼓得很高，喊了几声都没吭声，小朱吓坏了，就坐在那里哭起来了。哭声引来了隔壁的老候，老候一看这样吓得瘫坐在地上，赶紧就去叫人，人来的时候老朱身子都凉透了。老朱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走了，一句话都没留下。人们，甚至有人叫他们搬离纷纷议论那窑洞闹鬼。猪八戒干活回来的时候走到村口，村里的快嘴李就跑上去说，“八戒你赶紧回去看，你屋老朱死了！”   

　　“滚，你大才死了呢？老子忙着呢。”猪八戒不屑的答道。   

　　“真的，谁骗你谁是王八羔子！”快嘴李眉毛拧成一疙瘩，慌忙解释道。   

　　猪八戒慌了神，晴天炸了个雷，他的脑子轰的一下，拔腿就往家跑。到了家门口的坡弯，看到门口围了好多人，猪八戒步子慢了下来，他面如土色，神情呆滞，双手下垂。人们看到他回来了赶紧给他腾出一条路来，两边的人们看着他进去立马又围成一个弧形，里三层外三层，猪八戒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声：“大呀！我那大呀！你咋了！你醒醒，你醒醒啊！”村里人看了都转过脸来，弟弟也在一边扯了劲儿喊，弟兄俩抱作一团。好多人都流下泪来，都纷纷去拉劝：“你大走了，别再大声打扰他老人家，你赶紧去热锅水，把你大擦擦，马上他僵了就不好穿老衣了。”   

　　说老衣，哪有老衣啊！这可怜的一家人。生产队决定拿出队下的钱给老朱置办丧事，村子里有木匠匆匆做了一副棺材，夏天天好，漆上好很快就干了。老朱的几个至近亲戚都来了，朱红也回来了，看到她大已死，她哭成了一滩泥。她从出嫁后都没有回来看过她老大一回，那死女婿还抱着孩子，朱红穿了孝服跪在那守灵，猪八戒也跪在一边。灵堂就设在他们窑洞里，因为夏天太热，他们有没钱租冰棺于是就决议两天后就埋，猪八戒把老朱的指甲剪下来让妹子把它们包在死面里做成很小的饼握在老朱的手心里，以防黄泉路上的野狗咬。   

　　晚上，帮忙的人都回去了，朱红的小孩儿他爸给引走了，因为婴孩是不能放在死人跟儿的，晚上他哄不下就把孩子引来了，孩子在灵堂不停地哭，朱红又不得不跪着守灵，于是就跟着儿子一起哭儿子哭闹，而朱红哭自己的老爹。猪八戒神色黯淡，小朱跪着跪着倒在哥哥腿上睡着了，猪八戒每隔两个小时给老朱烧一次香烧一点纸钱以让老爹打点阴官好不让自己挨刀山油锅之苦。第二天猪八戒的父亲就草草下了葬，要出殡时，天空突然打很大的雷，炸红的日头，人们又都听到不知哪里传来的怪异瘆人的猫叫，都害怕诈尸，就找来一大缸水，不停地搅拌着，嘴里还念叨着。   

　　出殡了，至近亲戚都在大总管的召唤下，到遗体前做最后的告别，接着把死者生前的遗物都给死者装进棺材里，猪八戒的妹妹看到她爹的秋裤还新着，就把它拿到一边，把别的都放进去了。然后让猪八戒把他的枕头挪走，桌子板凳一齐抽走，合上棺盖。送灵的队伍中，猪八戒穿一身白，头戴高帽子，扛着一棵挂着幡子的桐树，跌跌撞撞地被人扶着走。没有响器，放的鞭也很少。很快就到了她母亲的坟边，一个挖好的墓在静候着他的主人。这黄土，生养了人，也吃了人。   

　　棺木下降到一半的编辑评语也许，一切源于一个字——穷，因为穷便落后。其实，老朱一家悲惨命运归根结底，我们都明白。是那瓶1059惹的祸。老朱打农药，喝凉水，断送了自己的命，一条秋裤，夺去了小儿子的命，而主人公，猪八戒受不了亲人接连失去的惨剧，疯了。最后也因沉沦作践自己离开了人世。村人对这一家人的另眼相看，或者理解，或者帮助，或者劝慰，都彰显着村人们的朴实厚重。(作者自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