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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初次见到孤女阿离之时,萧寒正吹笛崖上,眼中是无可攻卸的淡漠。
她伤重浴血,顽强的攥住他的衣角,猩红刺目的嫁衣落满了飞雪似的白梨。
他面无表情的瞥了瞥那双惨白枯瘦的手。
“救我……”
他漠然。
“救救阿离……”
听到这个名字,他心中陡然一惊。
怔然回头,对上的却是一双泉眼般清澈的雪眸。
和一张面目全非的脸。
丑陋而狰狞的脸不复真容,布满横七竖八的刀痕剑伤,血蛇肆意,咨睢横流。唯有那双眼睛在血污的掩映下显得格外明亮。
那是一张他从未见过的脸。
眼中的震惊瞬间便暗了下去。
片刻的恍然过后,他又复了一贯的冷漠。
可那双清灵的秋水翦瞳闪动着炽烈的求生渴望,热切的近乎贪婪,近乎疯狂。
她想活!从未如此情急的想活下去!
萧寒看着她眼中闪现的那与记忆中的某人神似的光亮,心中猛然一窒。
“救我。”她无力起身,却不甘在他靴下卑躬屈膝。一句恳求从牙缝中挤出,却如一句命令他的谶词。
他失神,兀自陷入了回忆不能自拔。
“救我。”她倔强的重复着,陌生的容颜焕发着让他倍感熟悉的光彩。
脑海中陡然闪出了一个身影,她一袭白衣脚踏梨花袅娜而来,身姿空灵风华,恬笑温和从容。
然而下一刻,他又看到那个人赤身的躺在荒野之中,被数十个彪形大汉活活折磨致死。
“救我……”脚边的女子依然在苦求着。
就如梦里的那个她在求他一样。
冰冷的心,狠狠地痛了一下。 更多出国看病资讯
沉眸冷凝。
出剑,直取,血色弥漫。
他旋身而掠。
她身后滚落了一地的头颅。
辱了她身体,毁了她容颜的众匪,在猖狂的追逐之中便没了性命。
她夺过他的剑,眼中腾燃着滔天的恨意,她毫不迟疑的刺出他的青霜,将那几颗头颅上的眼睛一一挖去。
一颗颗血淋淋的眼球,滚落在她脚下。
那是她第一次使剑。
却干净利落的宛如绝世剑客。
烈火其身,烈火其容。
这性子倒与她十分相像。他轻笑。
接着她提着他的剑,款款向他走来。
方才求他的那一刻,她已绝必死之心。
她欠他一条命。
而她生来就不许自己欠任何人的。
她转手横剑项上,雪白的脖子已见血迹。
他漠然地将剑打落,一片梨花轻飘飘的落在他的肩头。
“为何?”
“无用。”他旋身欲离。
见他要走,生机尽泯的心陡然生出一丝慌乱。
脚下一动,试探性的跟了几步。
他无言。
“公子……”
“唤我萧寒。”
二
她清清楚楚的记得,他为她取名阿梨之时,深邃的眼中涌动着的安逸和
欣然。
“我叫……阿离。”她小心翼翼的告诉他。
“是梨花的梨吗?”他的眼神飘渺而空远。
“是离别的离……”她失神。
“那从此改成梨花的梨。”他微笑看她,眼中是不容辩驳的坚定。
“好……”
他就这样自作主张的给她改了名字。
阿离记得他曾说过,那日的思过崖,漫天纷扬着洁白的梨花,而她身着血衣举步蹒跚而来。
“那时我在想,若你无名,我一定唤你阿梨。”他说。
阿离告诉萧寒,她自小父母双亡,是一个被买来当做童养媳的孤女。她的夫,那个小她八岁的智障儿,一直唤她疯女人。若非那一日她的夫家举家都被山贼屠杀,她恐怕一生都只能被叫做疯女人。
从此,她叫做阿梨。
她回头看着床边认真擦剑的他,积了万年冰雪的窈眸倏地化作了一池
春水。
他鬼使神差的抬头,竟捕捉到了她微不可查的笑意。
片刻的失神。
明明是另外一张脸,可她的笑竟与他心里的那个人那么像!
温和恬淡而从容,带着一丝丝隐隐的愁意。
三步并作两步的迈至她跟前,萧寒颤抖着握住她冰冷的手,眼中尽是发自肺腑的惊喜。
“阿梨!你笑起来很美。”他惊喜的连声音都在发抖。
感觉到他身躯的颤动,她方才还温柔静好的水眸立刻便恢复了亘古冰霜的寒冷。
她漠然地抽出自己的手。
“公子,我是阿离。”她微微福身,纤瘦的身板不卑不亢。
他堪堪回神,呆呆地看着眼前陌生而丑陋的面孔。
眼中的惊喜转瞬而消,沉积为一惯的漠然。
三年了,他还是习惯把她当作另外一个人。
他讪讪收回手,步至庭院,借着月色持剑起舞。
倾泻了满地的银辉,将他俊朗的身影勾勒的更加落寞。
凛冽的剑风带动寒影连连,他一起一落的招式行云流水,杀气腾腾,却毫无章法。
他又一次失控了。
自那日思过崖相识之后,她跟随他行走天下已经三年之久了,可是三年里,他却总把她当作另外一个人的影子。
她虽是女子,却傲骨铮铮,为了不让自己成为另外一个人的替身,她宁可压下汹涌的感情,用冷漠来回应他的关怀。
饭菜已经凉过了数遍,可他还在月下不知疲倦的舞剑。
她叹了口气,迎着他的身影走出。
身后传来一串细碎的脚步声,萧寒专注的神情瞬间凝成了冰霜,他并未
回头,却翻转身形,抖动手腕,手中的青霜剑沉吟着铿锵的寒音,裹挟着他
滔天的怒气,直朝身后的那人喉头刺去!
面前陡然袭起了一阵噬人血骨的肃杀之气,冰冷无比。
可她却无意闪躲。
她病儿脱水严重平静无澜的眸子直视他眼中伪装的冷漠,一直到他堪堪稳住剑势,都
不曾掀起一丝波澜。
青霜碧刃,距她雪颈,不足一寸。
他猛然收剑以致气血逆转,可他无暇顾及,心有余悸的检查她有无受伤。
方才只消一瞬,她的喉咙就会被他手中的青霜刺穿,而她竟依然似
一块砸不烂打不破的千年寒冰,一双死寂的雪眸连眨都不曾眨一下。
这个笨女人,她就这么想死吗?
短暂的怔然,萧寒才堪堪从惊吓中回过神来,他眼中闪动着的火光似乎随时都可能把眼前这个瘦弱的身躯焚烧殆尽。
他不是没有教过她避敌御身之法,这三年来在他的精心调教之下,她
甚至能与他纠缠几百招也难分伯仲,从他手下全身而退更是不在话下。
可为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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