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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玲一早就知道,杨家四少爷是不能人道的。
杨家活似戏文里唱的百足虫,从前的王公侯府,如今不过是个破落户罢了。素玲拿矬子理着指甲,她的日子过得如同老院坝里的枯井,挖开来就是一瓮子淤泥。
婚礼就在四五天后了。
到底是四天还是五天?素玲并不关心,她从生下来就知道自己是要一辈子伺候少爷的。
她只是看着蓝衣黑裙的大小姐能外出上学,有些羡慕罢了。
三太太一早就告诉过她:“真真你有福气,晇儿躺在床上十来年了,唯独看中了你。多过两年,等老二的小媳妇也生了,我让他们抱给你养。”
红袖姐说三太太是从通房一步步爬上去的,她能一步登天成为四少奶奶是祖上冒青烟。
素玲一口啐在地上。
她听大太太身边的人说,四少爷是因为和荣贝子家的洗马争夺花楼的姑娘,让人一刀捅在了命根子上。
从那以后,四少爷就是个太监了。他没有宫里边都太监的行事,却有杂碎官的毛病。
即使是快成亲的日子里,四少爷也会叫来花楼的姑娘,或掐或咬,在她们身上留下斑斑血迹。
夜有些凉,素玲披了件外衣。
她还记得,五少爷叫她等他来着。五少爷印岸,大太太的幺儿,杨家最受宠的少爷。
印岸最喜欢穿着大少爷宽宽大大的长袍,拿着大小姐学西医的书,做出一副老学究的模样。
多可爱啊!
可惜等不到了。素玲有些茫,她看到大太太紧紧咬着的银牙和扣在手心的指甲印,她看到二太太抱着孙子不停逗弄,她看到三太太画着精致的浓妆迎着老爷进了房门。
她好像看到了五少爷蹦着跳着跑了回府,“素玲!你看北京治疗白癜风去哪家医院好我给你带的糖葫芦!素宝斋的!”
嗯?
素玲欢欢喜喜出了房门,有件事堵在心头,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她跟着五少爷去了学堂,听师父讲了诗经,五少爷抠抠索索沿着她衣服上的花纹摸,一不小心摸到她手上,冲她一笑:“素玲,你手真嫩,擦的什么膏?”
她给五少爷做了一身老爷寿宴上穿的衣裳,五少爷乐得连忙换上,狠狠香了她一口,“好素玲,你做的衣裳我穿着最舒服了!”
素玲羞红了大半张脸,“五少爷要喜欢,我再给你做。”
却是换了三太太的脸四少爷的声音,精明横对的眼睛,充满霉灰的声音,“素玲你忘了,你是四少奶奶了,你是我的女人。”
素玲想起来她要跟五少爷说什么了。
她凄厉的声音却撕不开阴沉的天幕,“五少爷救我!我不想嫁,你救救我!”
她没有唤来五少爷,她只是叫醒了自己的梦。 知名白癜风医院
就好像五少爷,不过是她的一个梦。
天亮了,她还是待嫁的四少奶奶,五少爷还在外地不知何时归来。
而四少爷,从他房里出来的花楼姑娘还是一身血迹。
什么都没有改变。
出嫁前一天,五少爷回来了。
素玲疯了一般推开要拦住她的人,拖着正在试穿的嫁衣跑过了一整条长廊。
五少爷还是一副天真模样,穿着裁剪合体的马甲,正捧着一手的绿豆糕吃,见她来了,第一句话便是:“素玲,倒水。”
那嗓子好似四少爷,带着终久不见阳光的霉灰味。
素玲却是不舍,只是呆呆看着他。
直到右手臂上被人用指甲尖死死掐住,原本就已淤青的嫩肉上疼痛只会加倍,素玲顺从地从梦中醒来,随意用枕巾擦了眼睛,爬起身来倒水。
她现在吃饭都改用左手拿筷子了,因为躺在床上的四少爷只能掐她的右臂,伤口久久不好。
三太太只是狠狠皱着眉,“要不是你睡得猪一样沉,他干什么这样叫你!”
素玲默然。
她在等,等五少爷回来,拼尽全力闯出杨家。
于是她越来越沉默。花楼的姑娘都被四少爷掐过打过,不再有人愿意来伺候四少爷,连家下里养的小丫头也不敢踏进四少爷房里。
四少爷更是尖利的针对素玲,院外的玫瑰花也被这样肮脏的谩骂和整日不断的味养得奄奄一息,又被素玲前去洗涤伤口时流出的鲜血浸润。
这种泛着死灰味道的日子,她过够了。
她终于等到了五少爷回来。
带着夕阳眼镜,说话文文雅雅,却和印象中那个天真的少年再不一样了。
他只是用一种文人特有的轻蔑打量着这个大字不识的嫂子:“素玲能嫁给四哥,也真是福气。”
他身边窈窕有质的女子续着长发,一身粉色礼裙,嘴里说着她不懂的弯弯文。同是一双未被裹过的大脚,女子脚上时锃亮的皮鞋,她的却是一双绣花描样的布鞋。
那样飞扬的神情,素玲只在大小姐脸上看过。
素玲一步步慢慢退了出去,她听见自己第一次毫无保留的大笑出声,家里的人来拉她,压着她从未愈合的伤口。
她不觉得痛。
抬手一摸,一脸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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