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晚意可适

难解烈酒

再遇到张方圆，太阳已在北回归线上直射了二十次了。第二十一次的时候，再过一小时，太阳就要回南了。   

　　   

　　暮色苍茫，我在河边的小径徘徊。河还是那条河，但河岸已面目全非，那一大片柳林被刨根究底，不知去向。岸边青石垒砌的河堤，也被挖得千疮百孔，青石被运走做了基脚，砂子被泥上墙面。唯有这段小径依然如故，人迹罕至，青草铺满路面，路边长满细长的柳枝，想不到二十年过去了，这路边的柳枝还是那样柔嫩，一点也没有变可以化痰、止咳、益肺。而我已由一个喜欢指点江山，粪土当年万户侯的愣头青变得有点感叹早岁哪知万事空了。   

　　   

　　太阳似乎特别留恋这一天。对面山的影子好久不见长长，晚风也很吝啬，河水似乎很活泼，偶尔能听到潺湲水声。但这些都与我毫不相干，我在想二十年前，傍晚时分，那片柳林一片热闹的情景：百鸟归林，树顶上喧哗不止，树下，上了一天课的学生舒筋展骨，放松精神。天上地下相处和谐。偶尔有鸟粪落到谁的头上，也没见他特别恼火，大不了被人取笑一番而已。随后，太阳落山，鸟儿归于宁静，学生们也回教室里去了。   

　　   

　　而今天听不到喧闹的鸟声，也看不到嬉闹的学生。柳林没有了，学校也改成了养鸡场。   

　　   

　　我在小径上踯躅，心如身旁的流水，虽不见波澜，但涟漪满怀乙方有下列情形之的。涟漪虽难平静，流水终归去，不如回家。   

　　   

　　我中建美国巴哈马有限公司发布首份公告称正欲回去，却遇见了张方圆。我有点惊诧，因为我正想着她。走在这条不足百米的小径上，没有理由不想起她。因为想起她，便不由自主地来到这条小径。谁料到，二十年后，第一次来到这小径，却不期然而然遇到她。   

　　   

　　看起来，她也很诧异，略带慌张。同时问：“怎么是你？”   

　　   

　　随即都莞尔一笑。二十年前并肩而行的一幕，再度上演，真感谢苍天眷顾，让我二十年后旧梦重温，不，不是梦，张方圆真真切切在我身边走着。看来岁月这个雕刻家一刻都不闲着，又这只是戴秀丽几亿财富的九牛毛如此大公无私，不仅我被他侵蚀，刻画横看成岭侧成峰，张方圆也被着实修饰了一番，但她那迷人的笑容，真挚而热切的眼神一点没变。   

　　   

　　对面山的影子在我们的脚步下迅速延长，晚风似乎随着增强。一开始，我们说了好多话，大都询问对方这些年的境况。突然间，彼此都不说了，像一下子把所有的东西都掏空了，又似乎正放得正欢的水管，突然，拧紧了水龙头，其中还有千言万语。   

　　   

　　我们就那样走着，好久都不开口，虽然，有点尴尬，但彼此的心灵正在迅速而紧密地交融。   

　　   

　　突然，张方圆停下脚步，看着我，问：“那天你怎么没来？”   

　　   

　　她如此突然一问，我被问懵了，说：“哪天没来？”   

　　   

　　她见我如此，显得很生气，也不说话，扭头就走。   

　　   

　　我忙上前一步，说：“方圆，你说清楚，我真不知道你说的是哪一天。”   

　　   

　　张方圆说：“都二十年了，你怎么还装佯呢？难道你没有收到我给你的字条？我看见你看过那个字条的。”   

　　   

　　我一下子记起又明白了。那天早晨，我刚进教室，看见同桌周林拿着一张纸，在同学间传递，看过纸条的人都朝我笑。我以为我的脸没洗干净，但看他们的神态好像另有其事。等我坐下来时，纸条传到我的手中。虽然，时间过去了二十年，但我当时的窘态至今还让我耳根发热。我不知道是同学们的恶作剧，还是真的是女孩子写给我的情书。我来不及细看，只知道写信者邀请我晚上去河边，有话对我说。   

　　   

　　当时，同学们一个劲地起哄，七嘴八舌的吵得我头就大了。周林一直想看我的笑话，肯定是他捣的鬼。不然，怎么一大早纸条被他发现了？我也想过那是张方圆写的，可是，那字迹绝对不是她的。如果不是她，我去干什么？   

　　   

　　我睁大眼睛问：“那信是你写的？”   

　　   

　　张方圆说：“不是我，是谁？”   

　　   

　　我越发疑惑不解说：“那根本不是你的字迹呀。”   

　　   

　　张方圆说：“那不是我右手写的字，是我左手写的字。”   

　　   

　　我没有再说什么，泪水潸潸而下。看着张方圆，她的眼睛里有几颗星星在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