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从庆阳回兰的大巴上,我一直倚着车窗,专注地看着不断被车速抛于脑后的景色。旁边大概坐着一个二十出头的男孩,在长达八小时房源先由鼓楼区安排的行程中,我始终没有和这个男孩有过任何交流,就连眼神都未曾交会过。我向来疏于和陌生人交流,而他也一定看出来,身边的我,是多么的安静与孤独。
我没有语言,这些年,我更像一个失语者,对自然的美,对倾心的情,对寸寸光阴,都心存仰慕与敬畏,我小心翼翼地珍爱着这些,仿如静观一枚白水晶一般,所有的语言都充盈在目光和内心。
他并不知道,那一天,我的心里一直在无声地落泪,有甜蜜幸福的泪,有苦涩酸楚的泪。而这些泪,亦如窗外的村庄、雪地、冬枝一样,在我生命的心路上来而过往,渐行渐远。
有些泪湿眼,有些泪湿心,还有一些泪浸透茫茫命运。
我们每个人都是命运的主宰,又同时是命运的旅人。
在生命中的这一年,我和命运有着怎样的交集呢?
——谨以此文作为2015年的回首,且向光阴叨唠一些尘事絮语。
1
金黄色的油菜花像松软的毯子一样,奢侈地铺张在洱海四周,玉兰花已经俏笑枝头,茶马古道上的春风微微一掠,就惹得一树树粉白色的杏花向着人们问好。这样的问好是春意的,也是玲珑的。
斯米兰岛的椰风还香,海鸥还在洱海上欢翔,普陀泉度假村的温泉还在汩汩流淌,丽江古城里我点亮的那盏河灯,应该已经漂向很远很远的远方……
这是结束近半个月的旅行,从昆明再回兰州的飞机上,浮现在我心里的图景。空姐看出了我在出神发呆,她将水杯递给我的时候,我开发商应将所收款项分别退还给购房人和银行居然不知道人家已经跟我打过三次招呼了。真是抱歉,我总会在乘坐任何交通工具的时候,一边观望窗外,一边聚神想心里的事。
这趟航班一落地,我就从春意盎然的云南再回兰州,从飘着小雪的中川机场驶向年味依然浓郁的市区——这是正月初六。
一想到很快要见到一个故人,那天的每一片雪,都像是身着洁白衣裳的小信使,将遥远的,不计其数的讯息漫天送来,落在我前世今生的期待里。
我已经等了很久很久,一辈子,还是几辈子,我不知道。只知道为了这样的等待,窗前的月缺了又圆,手里的墨汁浓了又干,我甚至忘记了我曾经有过怎样的疼痛与执着,只愿日日夜夜,心心牵牵。
如果世间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重逢,那自然不需要任何语言,只要你坐在我的对面,我的眼眶足以装下经年的所有过往,只用目光重温一句:好久不见……
于是,三月的梦里,我含着粉红的诗句,贴在春天的胸膛,窗外的桃花听着我心跳的节拍,一朵朵怦怦开放再次食用前。
2
又是一年草长莺飞,四月的风筝飞得再高,还是有一根长长的线在牵扯,那线的一头是高远的天空,另一头是故乡。
故乡是我的根,那里有我父亲躬腰的背影,还有母亲的坟茔。的雨有些湿冷,母亲的坟头草色青青,远处是一树树粉白又湿漉漉的杏花,近处有一些清脆的鸟鸣,山谷空远,雾气迷蒙。想着那些年,她曾经在这块山地里春耕秋收,无暇体味这里的春色。如今,她安睡在这里三年了,再也没有病痛与疾苦,她可以用足够的时间和精力去感知这山,这花,这小小的世外桃源。
跪在她的坟前,应着此情此景,行行热泪,又些许慰籍。小侄子看着我仿佛伤心又仿佛欣慰的样子,目光里流露出一些不解。是的,他尚不能明白,在成人的世界里,很多泪水不仅仅只是一种滋味。在这不断演绎着生别离,新相知的烟火世间,爱和思念大概是最无穷无尽的能量,像宇宙一样广远和深邃,像日月一样亘古不变。
“姑姑等”又叫了,在空寂的山谷里,这清脆的叫声显得格外苍凉。
自年幼时,母亲就告诉我,在远古时,有姑侄俩在一山修道即成,约定鸡叫时分升天,姑姑在当晚睡觉时对侄女说:“你安心睡觉,待鸡叫时我们一块升天。”半夜,姑姑却背着侄女升天了。她即将飞升到南天门前时,学鸡叫了三声。侄女这才惊醒,发现姑姑已升天去了,一边急扎腿带,一边喊叫:“姑姑等!姑姑等!……”
天真诚实的女孩终未追上姑姑,命绝即化作“姑姑等”鸟。至今这种鸟的一条小腿上长有羽毛,一条小腿上没有羽毛;据说有羽毛者是没扎带的腿,无羽毛者是扎了带的腿。我至今没有留意过是否“姑姑等”的腿部如此,却一直相信这个民间故事,而且每每听见“姑姑等”的叫声,就心生凉意。
这世间,有多少声嘶力竭的呼喊,是依然唤不来对方的。
母亲曾经告诉过我很多民间故事,她虽不识字,却把每个故事都讲得出神入化,我至今还被这些传说中的人物命运所动容,那是我启蒙教育中最民间版的《一千零一夜》。她还讲过“三娘教子”、“寒窑”、“花亭相会”等秦腔故事,使我很小就从故事中体会真善美,假恶丑。
母亲喜爱秦腔,当然这是她们那几代人共同的爱好。她有一副好嗓子,她会唱很多秦腔戏,还可以哼唱宛转的《浏阳河》,有时还会给我轻唱《白毛女》中那段:“人家的闺女有花戴,爹爹钱少难买来,扯上二尺红头绳,与我喜儿扎起来……”
关于黑月及惊悚类型电影如今,我听过很多人唱这一段,却始终没有一个人的声色,能和她的那种感觉相比。
磕下一个深重的头,又得出发了。在回兰的车上,惠风和畅,又看见高速路两旁的山坡上杏花正浓,远眺是白色中带着极淡的粉色,一簇簇,一树树,一抹抹,像被晕染过的水彩画。
太美了,我在心中赞叹。大概这杏花林中有很多蜜蜂在嘤嗡,和彼时母亲坟地旁的那些杏花树上的蜜蜂一样,都在酿造一个辛勤的春天。
3
4月18日,那是前往青海贵德的路上,拉脊山的雪在风中凌飞。这是甘肃48家旅行社组团的一次踩线活动,我只是随行的媒体人员。
高原的天气就是如此,时而雨雪交加,时而艳阳高照,赶上季节交替的时分,一段长长的山路就足以体验四季轮回。想起多年前的盛夏,也是驱车前往互助北山的路上,时而疾雨撞击车窗,时而雪花飘忽,时而又是大朵的白云,忽然飘到挡风玻璃前,像个顽童在打招呼。一转弯,云又找不见了,明晃晃的日光就在头顶,注视着山坡上那些听惯了诵经的牛羊。
一翻越过终年积雪的拉脊山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