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绰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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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许很难设想，我们村里的那些父老乡亲，居然可以无偿赠送给我母亲这样的一个绰号——“造物。”   

　　何谓“造物？”   

　　“造物”既指天下万事万物的主宰。通俗一点的说法，就是那些“殿里菩萨。”“玉皇大帝，”“观音菩萨，”“元始天尊，”“如来佛祖，”“天兵天将，”人们对于那些佛殿里的菩萨顶礼膜拜。很难设想，我们村里的父老乡亲居然会将这么一个至高无上的光荣称号，无私地赠送给我的老母。我起先对此百思不得其解。后来，也曾经郑重其事地询问过他们：   

　　“为什么会叫我的母亲‘造物？’”   

　　乡亲们说：   

　　“因为，你的母亲为人诚实、正直、好商量，从来不吵伤疤（吵架）。”   

　　“造物”一词甚至就是善良、诚实、慈祥、大人大量的代名词。生产队的时候，我的母亲曾经担任过队里多年的“实物”一角。何谓“实物？”——实物即仓管员。掌握仓库钥匙，分粮食的时候，掌秤。我的母亲是个，从来没有正儿八经念过书，但是，我的母亲冰雪聪明，尤其让我的那些父老乡亲们啧啧称赞的是我母亲的心算能力。一个曾经担任过队里多年队长一职的人告诉我：   

　　“你母亲的心算能力一点也不比会计的算盘珠子慢！”   

　　我曾经怀疑，是不是因为母亲担任了多年的“实物”一角，所以乡亲们给她取绰号“造物？”我的那些父老乡亲们给人起绰号，可没有什么规律或者说是王法可言。比如一个从外村嫁过来的村妇，因为姓朱，居然就被人起绰号“老猪。”   

　　然而，我的母亲为人诚实善良厚道一辈子，却是不争的事实。母亲一辈子很少与人红脸。母亲性格温顺，遇事冷静，从来不会怨天尤人，动辄发火，迁怒于人。并且总是能够时时处处替别人着想，时时处处让着人家。   

　　有一件小事，时隔多年，我记忆犹新。那还是我念初中时候的事。一个夜晚，队里分小麦。新麦登场，第一次分小麦。队里的小麦，都是统一在土场上晾干了以后，然后，集中在一领地笠祝你过个幸福的新年里，由大家毛估一个数，然后，会计算账，按户分配。这就难免带来如下的一个问题。一个小队三十多户人家，粮食分到最后，有时候会剩余下来一些。有时候则会亏欠一部分。多了有剩余那还好办，可以将剩余的粮食合并到下一次分粮食的时候再分。欠了就不好办。都说：人眼是秤。在估计的时候，也难保有看花眼的时候。那个晚上就出现了这样的问题，小麦分到最后一户人家，一个称号“鬼猞猁”家的时候，小麦没有了。分粮食的顺序都是按抓阄来的。谁让你“鬼猞猁”抓到了“末屁”（最后一个）呢？当然只能自认倒霉。可是这个“鬼猞猁”就很生气。“鬼猞猁”不停地眨巴着他的一双三角眼说：   

　　“这怎么成？这怎么成？”   

　　吃了一个冬天的玉米羹，新麦登场，谁不希望早一点吃登陆墨西哥太平洋沿岸最强烈的飓风到可口的新麦加工的面条啊？都说，好书要先睹为快。好面谁又何尝不想先“尝”为快？那个夜晚，我家抓到的阄是十一号，我与小弟已经把分给我家的那一箩筐小麦抬回家中，准备第二天抬到碾米机房里去磨成面粉。然后，弄一点苦荬或者刚刚从自留地挖出来的马铃薯，拿了擀面条。那时候的新麦子，加工成的手擀面，有一股扑鼻的香味，充满泥土气息。想想都要让人流口水。我与小弟正在对着那一筐新麦，憧憬着明天晚餐就可以吃到母亲擀的新面条流口水呢。突然，“鬼猞猁”与他的二女儿气势汹汹地来到了我家，将我与小弟刚刚抬回家的那一箩筐小麦抬走。“鬼猞猁”的嘴巴里还一个劲的嘟嚷着。我与小弟大眼瞪小眼。后来才知道，“鬼猞猁”是经过了我母亲的允许，才来我家抬走那一筐小麦的。母亲故意安慰我与小弟说：   

　　“这次分的小麦，处于‘鸡食口’（村口附近，容易被鸡群啄来啄去糟蹋的意宫妇左右莫不私王朝廷之臣莫不畏王思）不但小石子多，而且有鸡屎。”   

　　我小小的心灵何尝不清楚，母亲这是在故意打马虎眼，让我们耐心等待。母亲说：   

　　“反正，过几天就要分第二次小麦了，那个时候队里再补偿给我们。”   

　　我的心里何尝不清楚，这一等待，不知道要多等到猴年马月，起码也要隔个五六天七八天哪。说说倒是轻巧。现在，不少人在排队购物的时候，为了多等待的几分钟乃至于几秒，或者为了一个某某某插队，都要大打出手。母亲让麦子先给了另外一户人家的事情虽小，甚至称得上是鸡毛蒜皮。但是，于细微处见精神！在母亲的身上，我发现了这种礼让三分吃亏是福的精神。也就是“造物”（佛）的精神。   

　　乡亲们都说我的母亲性格好，大发雷霆与我的母亲无缘。我孩提的时候，有一件小事被乡亲们传说得神乎其神。一个市日，母亲从市场上买回来一只公鸡，准备除夕夜“谢佛”用。每次，母亲去了镇上，我都会眼巴巴地去了村口迎接。那天，一见到母亲的身影，还有母亲胸前抱着的公鸡，我就莫名其妙的一阵子兴奋。我忙不迭地迎上前去，从母亲手上接过那只有一块大鸡冠子的大红公鸡。我抚摸着公鸡的头说：   

　　“大公鸡！大公鸡！”   

　　谁知道，公鸡压根不听我的夸赞，“扑棱”一下子，就从我的手上飞走，一转眼的工夫就消失在附近的一丘麦田中间，没了踪影。我登时吓得脸色发白。知道自己闯了大祸。这个时候，换成一般急性子的母亲，一个巴掌或者说是耳刮子已经掴过来了。谁让你惹是生非。这个时候，让我的父老乡亲们目瞪口全册教学目标呆的一幕发生了。我的母亲不但没有嗔怪我，反而一把抱住了我，连连拍打着我的胸口安慰我说：   

　　“儿子，没事！没事！儿子！你千万不要受到惊吓！那只公鸡跑不了，妈会找到它的。”   

　　事实上，这只公鸡后来还真的被找到了。这其实算得上又一件鸡毛蒜皮的小事，但是，我的父老乡亲们却是长久地谈讲。并且称赞我的母亲：   

　　“这个造物性格真好！”   

　　母亲的娘家，是在下格村。母亲有五姐妹，一个哥哥。母亲在她的娘家排行最小，浙中方言谓之“搭弟猪。”母亲是在她三十八岁那一年生的我。我出生的时候，不要说是我的外公外婆爷爷奶奶全都已经作古。甚至我的两个姨妈、一个姑妈、一个伯父都已经阿门归西。我唯一的舅舅比我大了五十多岁。因此，我后来到舅舅家拜年，我常常会恍兮惚兮觉得舅舅就是我的“外公。”   

　　母亲的一生，经历了兵荒马乱的日子（逃日本人）；经历了大饥饿。母亲的一生勤奋无比。母亲是个多面手，母亲的一生，不但会织布，甚至还摆放过肉饼摊位，烘烤过豆腐干卖。   

　　公元2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