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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面子”,大家都是极不陌生的。但细究起来,“面子”该有什么样一个严格的定义,却又让人感到游离模糊,不得要领。
翻开现代汉语词典,“面子”的条注有三:1、物体的表面;2、表面的虚荣;3、情面。我们常说某某穷酸摆阔气死要面子、不得不给某某官人一个情面诸如此类。但面子是如何与虚荣和情面挂上钩的呢?我以为鲁迅先生这段话是说的极为精辟的:
但“面子”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不想还好,一想可就觉得胡涂。它像是很有好几种的,每一种身价,就有一种“面子”,也就是所谓“脸”。这“脸”有一条界线,如果落到这线的下面去了,即失了面子,也叫作“丢脸”。不怕“丢脸”,便是“不要脸”。但倘使做了超出这线以上的事,就“有面子”,或曰“露脸”。
“每一种身份,就有一种面子”,我以为这正是说到了面子的要处,即身份感。而这条界线,也就是说一个人的行为得符合他的身份,其人所作所为以及所得到的社会待遇都要与其身份得当。比如如一大官召见一小人,给小人赐座上茶,平起平坐,这是有失大人身份的,而小人似乎得了脸面。再如其人去拜访一个德高望重的人,却不招待见,未得到赐座看茶的礼遇,这也是失了其人的脸面的,原因就在于本按其人的身份是当得这种程度的礼遇的。可见,面子原是一种身份意识。故而,每个人都是要面子的,倘若失了这面子,便在这社会上失了身份,也就失去立足之地了。
但这恰恰鲁迅文中所说的“但近来从外国人的嘴里,有时也听到这两个音,他们似乎在研究。他们以为这一件事情,很不容易懂”的缘故了。面子或是身份,固然包含了尊严、社会地位、待遇等等内容。但中国式的面子文化和西方式的人的尊严,在根源上,是有着很大的差异的。就以美国的《独立宣言》为例:
我们认为下面这些真理是不言而喻的:人人生而平等,造物者赋予他们若干不可剥夺的权利,其中包括生命权、自由权和追求幸福的权利。为了保障这些权利,人类才在他们之间建立政府,而政府之正当权力,是经被治理者的同意而产生的。 得白癜风有什么症状
可以看到,自由、平等、生命权以及追求幸福是作为一种人生而固有的权利写进了契约中的,这极大的体现了群体对于个人的尊重和认可。这样一种个人的身份感、尊严感,扎根于西方文化中的理性和契约精神。人和人之间、人和团体之间的社会关系是预定的、界线分明的,很大程度上,一个公民的社会地位及得失主要还是取决于个人的才能和荣誉。你会写诗,你有深邃的思想或是在战场上骁勇无比,这都有助于社会地位的变迁。而社会制度所蕴含的契约精神,也有助于明确和限定一个身份所带来的一份权利,而权利昭示着社会利益,即便是贵族和高官,也必须遵循内在的契约原则。因而,在西方文化中,个人的身份从一开始就已经在人性的高度上得以确定,它是清晰的、界限分明的。
而中国恰恰与之相反,中国向来是一种集体主义、共同协作的文化。正如费孝通先生在其名著《乡土中国》中所说的,中国的社会格局是一种差序格局,这就像石子激起的一圈圈的波纹,而每个人都是那个小石子,每个人的影响力和社会关系就像这波纹,由近推远,由亲及疏。而西方的社会格局是一种团体格局,西方人自然就很难以理解中国这种血缘关系为本质的人情世故了。
西方社会格局衍生了契约精神,那么按费孝通先生的说法,中国式的“私”文化是植根于差序格局的。对于每个人而言,这样一种关系网络是不稳定的,有些人的关系网络庞大,他的影响力和关系资源就雄厚,有些人就缺乏关系,势单力薄,遇到坎坷困难,无人相扶,岌岌可危。那么此时此刻,就可以看出,面子的大小对于中国人来说是多么重要的。有身份有地位的人,面子就大,在社交关系中,彼此都会给足面子,以符合其相应的身份。相应地,若你傍上了有身份有地位的人,自然也就脸上有光,可以“狗仗人势”了。
就生存资源而言,面子是要紧的,即便你文物双全,志远才高,你要是得不到赏识,上位者不赏脸面,就得怀才不遇、仕途不顺。相反,有面子了,就有人脉,有人脉了,就可以在社会中立足下去。因而,为了维持住“面子”,维持住社会资源,也就必然得衍生出形形色色的要面子、讲面子的现象了。鲁迅先生写道:中国人要“面子”,是好的,可惜的是这“面子”是“圆机活法”,善于变化,于是就和“不要脸”混起来了。比如一个北京治白癜风那里好一点朋友因为经济状况来你家借钱救助,你好吃好喝的款待了他一番,又絮絮叨叨许多自己家里今年经济也不如意,手头也紧的话,最后和朋友说实在没法帮他,感到很抱歉,而你本是可以帮这位朋友一把的。这就是一种“圆机活法”,为了不扫昔日朋友的情面,给朋友以“朋友”身份的待遇,这就算给了他脸面了,要是“水纹”边缘的人来借钱,大可一口回绝,给他个闭门羹。
若从空间性的社会关系来说,面子是一种当下的身份,面子现象则是一种维持“身份”的“圆机活法”。那从时间性的渊源而言,面子是一种“礼”,面子文化恰恰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这一模式的泛化,正如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君父、臣子,家长制度一以贯之。
《易》曰:天尊地卑。乾坤定矣。卑高以陈,贵贱位矣。天道有序,那么人间事务,也应有序,人人尊卑有等,各安其为。周朝是这种社会格局的理想典范,孔子倍加推崇。为了维持这样一种社会格局,即每个人既定的有差别的身份,“礼”就显示出了其重要性。历代儒家莫不重礼,孔子曰: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民有耻且格。而礼作为一套行为准则、道德规范和社会制度恰恰是来规范和巩固人与人之间有差等的社会关系的。例如在家长制下提倡孝道(又有三纲五常),这其实就暗示了上下身份的差等,下得敬上,不得忤逆反抗,即便心底不服,也得表面上装出恭敬诚恳,给足长者足够的面子,不然就是对长者威信和地位的挑战。而大之国家又有国家之礼,孔子谓季氏:八佾舞于庭,是可忍孰不可忍?这其实就是说季氏用八佾的行为僭越了周礼,既不符合季氏诸侯的身份,也损了王的颜面。
礼,社会人伦之理也。尽管假借天道之名,而实际上,中国古代的人伦秩序反而是最社会性的,它是家长制的产物,是以血缘关系为纽带的集体主义的产物。面子文化和这种家长式社会中的个人身份紧密关联。你要是没有良好的行为礼仪,又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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