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 5kkambqc

旧巷听风

老王是个包工头，约莫五十来岁。紫赯脸，胡子拉碴，头发花白。眉头有两道沟纹，笑与不笑，都横在那里，仿佛斧凿刀刻一般。   

　　快过年了，上门讨工钱的人一拨紧着一拨。可五年前的一笔工程款，30多万，到现在还没追到手。眼看着工友们一个个苦着脸空手而归，老王急，比火烧门帘还急！   

　　老王是个耿直人，工友们能体谅，大伙儿也没怎么为难他。   

　　但老王拍着胸脯保证：“今年就是豁了老命，我也要把这笔款子追回来！”   

　　工友们只是笑笑。五年了，老王胸口那块肉都快拍熟了。那笔款子，还不是没戏？   

　　有什么办法，谁让欠钱的是政府？   

　　那是乡里一所中学的教中成药治疗白癜风学楼。当年，还是乡长亲自上门，“恳请”他接下这个工程。乡长说：“老王啊，整个昆山乡，只有你，我最放心！百年大计，教育为本！这栋教学楼，就拜托你了……”   

　　当时，老王挺北京哪个医院能治好白癜风激动。他拍着胸脯道：“郑乡长，冲您这句话，我就算豁出去，也要把这栋楼盖好！”   

　　老王还真豁出去了。   

　　楼盖了一半，乡里的资金就断了。乡长说，县里的资金还没有全部到位，可乡里财政又比较紧张，暂时挪不出多余的钱。但教学楼还得继续建，不能烂尾喽。毕竟关乎着孩子们上学的事儿。乡长恳请老王暂时垫付余下的工程款，待县里资金到位，就立马还给他。   

　　老王犹豫了半晌，答应了。跟乡长签了字据后，他便拉着队伍继续开工。最终，教学楼在年底顺利竣工。新年一开学，孩子们就坐在明亮宽敞的新教室里书声琅琅了。   

　　当年，乡政府还颁了个“优秀企业家奖”给老王。一张奖状，两个开水瓶。   

　　老王为建这栋教学楼，前前后后垫进去20多万。那几乎是他全部的家底。   

　　后来，后来乡政府那边就没声音了。   

　　郑乡长因为工作业绩突出，第二年就升调至县里担任宣传部部长。新上任的赵乡长，永远就那么一句话：“这个问题嘛，我们会想办法解决的……啊，你不要急嘛。”   

　　五年来，老王前前后后跑了不下数百趟，得来的都是那么一句“不要急嘛”。   

　　如今，老王不得不急了。狗急了还会跳墙呢，何况我这个大活人！   

　　老王先跑到校长办公室，怒气冲冲甩了句话：“苏校长，钱要是再拿不到，别怪我把教学楼封了！”   

　　苏校长靠在办公椅上，端起茶杯，慢悠悠呷了一口茶，笑道，“老王，你跟我急没用啊，欠钱的是乡政府，你该找他们才对。”   

　　“要是能拿到钱，我能封楼吗？我这不是被逼的嘛！”   

　　“老王，你这人就是性子太急，封楼就能解决问题吗？”苏校长咂了咂嘴，将茶杯慢悠悠地放回桌上。   

　　“那我不管！拿不到钱，老子明天就封楼！”老王气呼呼地甩手而去。   

　　第二天，老王准备了数十把锁，凌晨五点就从床上爬了起来。天麻麻亮，一团团的雾气，像鬼影一般在天地间乱窜。远近时有鸡鸣狗吠。时值十一月，路边的草棵已结了一层浅浅的霜。白莹莹的，像苦盐。   

　　……   

　　七点钟的时候，天已大亮。越来越多的学生堵在教学楼下。孩子们叽叽喳喳，议论纷纷。都在喊，“教室门挂了把新锁，打不开！”   

　　老王就在离教学楼不远的一块草皮上坐着，心里面乱糟糟的，像是有一窝蚂蚁在爬。   

　　苏校长跑过来，脸冷得像板砖。“老王，你简直是瞎胡闹！”   

　　“我昨天说了，乡政府不给钱，我就封楼。”老王把脸撇向一边。   

　　“那你也不能耽误孩子们上课！”苏校长呵斥道。   

　　“我不管！”老王也不示弱。   

　　“你信不信我打电话给派出所？”苏校长威胁道。   

　　“你最好现在就打！”老王冷笑了一声。这五年，他不知跑了多少趟派出所，可每次听到的都是一句：“回头我们帮你向赵乡长反映一下，你先不要急嘛。”   

　　苏校长见老王如此嘴硬，只好叹了口气，摇摇头，走开了。他让老师们先把学生带到场上课。然后回到办公室，打了个电话。   

　　大约过了两个小时，市电视台的人来了。一个美女记者带着摄像师在场上转了一圈，然后举着话筒找到了老王。虽是第一次面对电视镜头，但老王一点也不怯。他几乎是声泪俱下地将“封楼事件”的原委哭诉了一遍。最后，他扑通跪下，恳求美女记者帮他要回那笔钱。   

　　美女记者被这突然的举动惊得“花容失色”，慌忙把老王连拽带扯地拉了起来。   

　　“大叔，您放心，我们一定会帮您反映这个问题的！”美女记者冲老王露出天使般的笑容。   

　　老王感动不已，赶紧交出了钥匙。   

　　孩子们兴高采烈地回到了明净宽敞的教室。琅琅书声，立刻又充盈了整栋教学楼。   

　　第二天，赵乡长带着领导班子亲自登门致歉，并拍着胸脯保证，工程款一个月内一定到账！   

　　一个星期后，市电视台“第一时间”栏目播放了一条新闻片，题为《包工头为封锁教学楼，众师生冒严寒场当学堂》。电视画面上，一排排的学生在老师们的带领下，顶着寒风，在场上瑟瑟地捧着书本，齐声朗读。场面十分感人。最后，记者采访了苏校长。苏校长面对着镜头，眼神里充满着坚定的信念，他拍着胸脯掷地有声道，“无论遇到什么困难，我都会带领全校师生守住神圣的课堂！我为孩子们感到骄傲，我为老师们感到自豪……”   

　　直到新闻结束，老王也没露上一面。   

　　老王呆呆地瞪着电视机，心里很不是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