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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瓜硬糖

一   

　　   

　　卖了拾的破烂，天已经黑实了。今天的收获还可以，满共挣了十一块二毛钱。我撩起袄襟，把钱装进衬衣兜里。手都拿起蛇皮袋子要走了，又扔下袋子撩起袄襟将手伸进兜中，揣揣钱还在哩，这才放心地把蛇皮袋子夹在胳肢窝慢慢往家走。哦，还得在顺路把肚子安顿下。不安顿下肚子，半夜肚子就叫我睡不成。   

　　记得是前年个吧，是冬上的一天，雪落得有一脚腕深，我就没有出去，成天窝在炕上睡懒觉哩。炕上很舒服。除了尿憋得实在撑不住了，才趿上鞋急乎乎跑到窑门外侧的墙根把尿撒掉。因为老睡着着，就老做梦哩，梦见的大都是好事，竟把安顿肚子这事给忘了。睡到半夜，肚子闹起来，而且闹得极凶，我不安顿下它它就跟我没完。我只得踏着一脚腕深的雪，从老庄基的窑洞里，往新庄基的村庄走。到了新庄基上，我也成了雪人，我不知道我光{滑}倒了多少回。我不是走到新庄基上的，是加光带滚到新庄基上的。到了新庄基，除了纷纷扬场飘落的雪花，除了狂烈的狗咬声，连一个人的鬼影影都没有。尽管是夜，可天地间仍白得刺眼。肚子可不管这个，仍闹个不停。咋办呀？我往村街上走，想从那儿寻到吃的。以前的饭，差不多就是在那儿解决的。有人说我是这条街上养活着哩。我说都是你们倒了可惜，留着无用的剩饭烂馍，我吃了省得你们心倒了……到了村街上，各个店部的门都紧关着，也是没个人的鬼影影。咋办呀？我真怕我饿昏倒在雪地里。要是那样的话，我就会被冻成冰棍。我又听到了狗咬声。不知怎么，我也咬喊起来，汪汪汪，我肚子饥得狠，哪个我八爷能给我口吃的吗？汪汪汪，我肚子饥得狠，哪个我八爷能给我口吃的吗？我喊着也哭起来，边喊边哭边在街上像狗一样汪汪咬喊着走……这办法很丢人，但有好几个部子开了门。我是被玉琴拉进她裁缝部的。她打开煤汽灶给我下了一大碗挂面，临走还给了我一件大棉祅。这个我记着我玉琴的好哩！   

　　现在是春上。我从各个店部门前慢慢往前走着，每到一家卖吃食的门囗时，我都要把头探进去，望着里边的服务员嘿嘿笶一笑。这很管用，他们要是有剩饭剩菜，就会端出来给我。也有不欢迎我的。不欢迎我我也不着气人家。只要不给我吊驴脸，哦不，吊驴脸我也不在乎，只要不喊喝我滚、不脚踢拳打我就行。   

　　二气，二气！   

　　我从“美死你”餐馆的门里把头缩回来，因为我看到了亮亮的灯光下的各个桌上，除了两名女服务员剪着指甲用手机上着网外，空无一个客人。我退出门刚要迈歩往前走，一个女人撵出来叫我。我望着女人，嘿，今天这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吗？是老板娘刘水翠。以前我从她餐馆门前过，她从不正眼看我，有几回还恶语伤我。所以我每次路过“美死你”餐馆，都是匆匆而过。惹不起还躲不起呀。我虽地位卑贱，但也有自尊呀！嗨，今晚咋昏了头花了眼哩，竟把头伸进她餐馆门里去，还嘿嘿笑。真该死呀！   

　　二气，你进来。水翠转过身往门里走，回头看下我没跟上去，哈哈笑起来。亮亮的灯光下，水翠笑起来很好看，是很漂亮很漂亮的那种好看。可以前她对我凶起来咋那么难看哩？就像妖婆更像丑八怪。我虽地位卑贱，但也很爱看漂亮的女人。不是我不正经，是什么呢？是天性吧。嗨嗨。我竟被这漂亮吸了过去。   

　　来，二气，你坐里边先喝茶。她把我推进了一个包间，按我坐在一张靠背椅子上，提起桌上茶壶给我倒杯茶，说喝吧。咯咯笑。可我不敢接，因为我知道我的手很脏很脏。想到脏，就一下子想到并感觉到了胳肢窝还夹着蛇皮袋子！蛇皮袋跟我的手一样也很脏。往哪放呀？我看着水翠，嘿嘿傻笑着说，你喝你喝。说着把蛇皮袋撇到脚前，用脚尖一挑撇到了老里。水翠说，二气，今晚你是客人，我专门招待你哩！她把茶水放我面前桌面上，又拧身拿过小柜上的菜谱，说你点吧，想吃啥就点啥。   

　　我的手就像被绑在了桌下似的，老拿不上桌面来，我嘿嘿、嘿嘿傻笑着，我说，字认得我我不认得字么！你有剩的啥吃喝快给我吧，我吃了走呀。没有了我到再处寻去呀。我起身要走。   

　　你真是狗肉不上台盘，上了台盘胡跳团。嘿嘿。一个穿白衣戴白帽的男人走进来，笑着按我坐下去，掏出一根烟点燃，美美吸一口看着我，说老板娘看得起你，才请你吃饭哩！   

　　我望着这个男人，哦，我记起来了，是这餐馆刚办起来的大前年夏天吧，也是才黑呀，我跟随往常一样，从这村街上往回走。每到一个卖吃喝的门前，我都要把头探进门里，对里边的人嘿嘿、嘿嘿傻笑一两声。里边的客人们，就会朝门口的我看上一眼。有吃不了点的饭菜的，或吃到半够突发善心的，因为大都是近边头的人，知道我是叫叫花，外号叫二气，就对服务员要一个烂碗，没有烂碗就要一两个食品袋袋，把桌上的这菜那饭倒进去，然后叫我带走。遇着这样的好人，我总会说，菩萨爷保你一家平安！保你后辈儿孙升官发财！这天才黑呀，我顺着村街往回走着。各个店部门前灯光都亮得很。我走了四五家卖吃喝的，都逛水了。里边的人都很多，可任我怎么探进头嘿嘿、嘿嘿傻笑，都没人给我口吃的，就像我这个人根本不存在似的，他们只管吃喝只管谈笑。我只得把头缩回来。缩回来继续往前走。前边还有五家哩。当我走到玉琴的裁缝部门前时，眼睛突然一亮，我看到了由无数个小彩灯组成的“美死你餐馆”。我不识字，这是我从别人口中知道的，新开张的饭店叫“美死你餐馆”。听听，“美死你”！嘿嘿。我想，今晚不会饿肚子了！因为新开张的店北京治疗白癜风最有效医院部对谁都很友好，即使像我这样的人，也同样能享受上贵宾的礼遇。以前我享受过这种礼遇也不是一回两回了，那才叫美呢！可是，那天晚上，在新开张的“美死你餐馆”门前，我并没有得到这样的礼遇。当我刚将头探进门去，才嘿嘿了一声时，一个女声就喊喝说，干啥干啥？！捡破烂要饭滚远点！我的笑在脸上凝固了，我还没有完全从以前贵宾礼遇的回忆中醒过神来，一个男人就冲过来狠狠推了我一把。因为太突然，我被推倒了，头碰在了地上，尽管很疼很疼，我还是听到了男人说，再来我饶不了你！还不快滚！女人走上来，狠斜我一眼说，世上天天死人哩，咋就不把你死了哩！又有几个客人往门里走着，女人和男人笑说，欢迎光临！随客人往里走，都进了门了，男人又返出来朝我凶道，还不快滚？！我头很疼，慢慢往起站着。没料想，男人一下抓住我双脚，把我拖到了玉琴的裁缝部门前的暗处扔下。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