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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会中人,少不了朋友。女人有闺友,男人有酒友,生病了自然就有病友。病友没得选择,以同病房的为主。
我的病床前任,刚刚出院的那位,很年轻,说话还有点腼腆。我才住进去,不好意思问她什么。午饭后我进了病房,另外两位跟我很友好地打招呼。原来,我们是一样的毛病。可能现在独生子女,女人生孩子少了,毛病反而多了。这样一种在几十年前算是大手术的毛病,如今已经成熟到只是一个小手术。对于这种疾病,虽然报纸的广告上常常见到有很多种不一样的治疗方法,航天飞机和空间站的设备支持系统以及人员已经做好准备我看到的却是只有一种手段,手术摘除。就像到田里摘掉一个烂瓜!
于是,四十刚出头的,四十几岁的,还有一些三十几岁的女人,到了这个医院,全部成了刑余之人。想着自己很快变得与她们一样,难免有一点淡淡的忧伤。作为“刑余之人”这个群体,中国有几千年的传统。但是他们都是男人,是皇宫中必不可少的服务者。他们老了以后很悲惨,所以他们没老的时候很变态并举例说。只有一个司马迁,因为为李陵说了几句可能的公道话,遭受了这样的刑罚。司马迁的悲愤,才让我知道,原来刑余之月前不加息美联储保持耐心人是那样的屈辱。太监们的老无所归,连祖坟都进不去,就是因为那么一点点的缺少!
男人在新中国没有了刑余之人的担忧,女人们成为刑余之人的简直数不胜数。看过一些医学书籍世纪经济报道赴江苏当地实地采访了相关改革情况,知道老天爷在设计“人”这种动物的时候,每一个器官都被赋予了应有的作用。就是被认为没有用处的盲肠,也不可以随便割掉。现在,只要是这毛病住进来,医生的手术刀一挥,女人们就毫无怨言地不完整了。可悲啊。
与我相邻的那位病人,已经术后第六天。她居然还挂着导尿袋。这是为什么呢?据她说,医生告诉她,当年破腹产的时候,手术做得不是很好。这次手术在原有的痕迹处拉开,做手术时发现输卵管和输尿管粘连,剥离时输尿管破了。修补后的输尿管里,放上了两个支架,以后还要来去掉。现在,医生要求挂导尿袋十天。正常这样的手术,八天左右应该出院,她还挂着这么个破玩意儿,自主行动都不可以。
靠近窗户的那位,四十五六岁,女儿在陪护。在医院基本上看到的都是老公,女儿陪护的不多。这位来自江都的病人,孩子的奶奶肝癌晚期,活不了几天了。按照扬州人的做法,已经放到了铺上,还剩一口气。老公走不开是这个缘故。这位身体底子好,能吃能喝。她的恢复明显强于我隔壁的这位。而且,这人特别爱说话。她自嘲地说:“开了刀好了,成了老公的三心牌老婆。”看她说得有趣,我问哪三心?她哈哈笑着回答我“放在家里放心,看在眼里恶心,出去做事省心。”笑声中的落寞,我听得出来。
渐渐的,我还知道,她的女儿下个月也就是九月初六要大婚,家里面有好多事情等她回去处理。不要说做手术的她,就是我听了,都替她着急。作为长房媳妇,婆老太已经不行了。作为妈妈,女儿要出嫁了。我很奇怪,手术干吗非要在这节骨眼上进行?她告诉我,到医院一检查,医生说要赶紧开刀,否则会有恶变的可能。这不是蒙人吗?这种病的恶变率,千分之一都不到,可是我不能告诉她,让她不痛快。
睡不着,五点不到我就到走廊溜达了。遇到一个弯着腰慢慢度步的病人。我说,怎么早就出来锻炼啦?那位女子好委屈地告诉我,丈夫来伺候她,不细心不说,还骂她。请丈夫帮着擦擦汗,居然说她穷讲究,又不是在家里。现在,自己起来锻炼了,那男人还睡得香着呢。一边说一边就要掉泪。我只能劝她,生病了不可以生气,先将身体养好再说。有意见回家提。她轻声嘀咕:早晓得开刀后他这样对我,还不如当初不来。早点死掉算了。这话太伤感,我不知道他们夫妻关系平时如何,不敢说话,悄声走了。
那位胖胖的小姑娘,是因为不孕症进来的。我看到她已经有两三天了,问她有没有找到原因。她说医生也不知道,要在她的腹部打洞探查。我打了个寒噤。但愿她早点找到病因,生出可爱的孩子,才不枉这一次吃的苦。
短短几天,不同的人在同一个空间,重复着不一样又同样的故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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