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或蛇 clqfy3po

旧巷听风

”肖医生，你人在哪里？我妈妈好像被蛇咬了，她的手都肿—肿到乌黑发紫了，求求你马上赶回你家，救救我妈妈，我们在你老家门口……”打电话的是一个十来岁被意外吓得双手微微颤抖，脸色苍白，声音急促略带哭腔的小女孩。   

　　“我现在在县城，你们找辆车来接我，我立刻回来乡下老屋，放心，只要有我肖二祥在，什么蛇毒都能够解。”电话那头传来一个中年男子的回答，这声音一股地沟油腻腻脏脏的味道，话说得很顺，态度似乎也极尽热情，可听来心底还是莫名生出一股寒意，冷飕飕的。   

　　小姑娘的手机是肖二祥热心的邻居借的，因为灾难发生得太过意外，当死亡逼近时，人总是那么得脆弱且慌乱。肖二祥是一位方圆百里闻名遐迩的江湖术士，自小就不走常途，敢拿命去，以捕猎飞禽走兽，毒蛇异虫为生，常常出入深山老林，不舍昼夜，却也安然无事，活得好好的。传言说他拜得高人为师，懂得些制蛇抑恶的法术，所以成了森林横行霸道野兽的劲敌，不仅可以任意捕杀毒蛇，还在与毒蛇长期的博弈拼杀中，慢慢钻研获得自己解蛇毒的妙方，几粒黄色的药丸，几片草药叶子，口服加泡洗，竟真能解百毒，屡试不爽，已经救得几百被毒蛇所咬，被医院确诊无救的受害者。肖二祥确实声名远扬，名气大噪，一旦是与蛇沾边的事儿，远近的人们首先想到求助于他，未新生儿后期和他接触过的一般都将他奉为能人，挺是敬佩他，尊敬他。   

　　小姑娘的母亲，中午做饭去搬柴火，柴房漆黑一片，通风不畅，平时少有人迹，阴森森让人害怕，被用来堆放木柴和杂物。偏偏正值夏季，蛇多出没，肆无忌惮地闯入人类的世界，那母亲去取倒在地上的木柴，抓到一根肉绵绵的东西，反手一看，竟是一条黑溜溜的叫不出名字来的异蛇，母亲受惊大声呼救，小姑娘闻声跑去，顺手还拿了根碗口那么粗的棒子，试图以暴力制服那不速侵略者，黑蛇见势早就溜掉，闪电般一晃而过。小姑娘和她妈妈惊魂未定，呆呆伫立良久，待回过神来，被母亲手掌上的一个血口而震慑住，母女俩失去了主意，刹那间觉得世界都是眩晕的，忙冲到邻居的牌场找人识别，打牌的同村人凑了整整三桌，加上在旁边观摩的，总共二十几个，年少无知的，中年老练的，看遍世事的老者，都在。当小姑娘和她妈妈几近哀求，诉说刚刚的事儿，希望他们帮忙辨识出主意的时候，旁观者仅仅看看热闹罢了，停下手头的牌几分钟，扭转头听听你的苦痛，最多投以同情甚至略为怜惜的眼神，外加一句“怎么这么不通过计算结膜中杯状细胞密度小心”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便继续没事人一样继续打他们的牌去了，中国人向来如此冷漠，那别人的苦痛来取乐。   

　　只有一个善良的伯伯站出来，认真察看了伤口和那位母亲的脸色，犹豫不定，手掌上的一个口子，如若是蛇咬的话，应该有两个压印，似乎不是蛇咬的。可如果是罕见的异类毒蛇，就更加说不准了，愈是毒的蛇咬人伊始反应就越小。经他这么一分析，小姑娘和她母亲更加恐惧了，人有旦夕祸福，果真如此。在死亡面前，所有人表现出的胆小和畏惧都远远超出自己的想象，当死神向你走近，人只想活着，简单快乐地生存，哪怕瓦全，哪怕卑微，哪怕丢脸，才体会到有且仅有一次的生命。大伯还用了应先将大头菜洗净急对策，阻断血液的流动，遏止毒液蔓延至心脏，情急之下找了根粗麻绳将那位母亲的手腕处绑死，连他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了，那母亲痛的脸部痉挛，还是咬牙挺住，小姑娘两眼含泪，那被捆死了的手掌一分钟不到就乌肿起来，甚是吓人。   

　　大伯还开车将小姑娘和她的母亲送到肖二祥家，靠着替乡亲们解蛇毒的医术，肖二祥早已经大发，搬去了县城住。爱凑热闹的无聊乡里人早闻声聚拢来，嘘寒问暖，打探前因后果，七嘴八舌地出主意，也有握住那母亲的手仔细端详的，说法不一，是蛇咬和非蛇咬的两派争吵得面红耳赤，口沫横飞。更有热心的帮忙打电话催肖二祥回家救人的，叽叽喳喳的一片，好不热闹。只有小姑娘和她母亲的内心倍受煎熬，是生是死都不可知道，那些如此这般兴致勃勃的模样，让她们更感害怕。   

　　肖二祥半个小时之后租了辆豪华轿车大摇大摆地回来，好似衣锦还乡，在众人的注视当中，趾高气扬地喝小姑娘去付车钱，小姑娘只得乖乖听从。肖二祥个子矮，人很瘦，狡诈的尖嘴猴腮相，头光溜溜的，只剩那么几根稀疏的头发遮那么丁点儿头皮。手臂下夹一个老式皮包，扁扁的，看他打量母女两人那贪婪的贼眼，恨不能马上就将钱包塞满金钱。   

　　肖二祥解蛇毒的功力毋庸置疑，可是他没有丝毫的医品，一回来不是关切患者，而是径直去开门，接着就捣弄他的草药，吆喝小姑娘去烧开水。这几十分钟里，他完全没有去看小姑娘母亲的伤势如何，更无半句问询。那母亲一路追着肖二祥让他给个准话，到底是不是被蛇所咬，基近乞求，肖二祥非常不耐烦，态度傲慢，高抬他的光头，还气冲冲地说：“不用看，我保你没事就行。”门口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有懂医者半提醒半打趣道：“今天你们母女两怕是要被肖老二狠咬一口咯！”肖二祥以杀人的眼神将那人赶走，可母女两并没有懂得其中的意思。   

　　接着洗伤口，喝他的黄药丸泡水汤药，肖二祥还点香打八卦，呼神唤鬼，起誓许愿还不忘请大神，耍尽各种把戏，保证两天痊愈。狮子大开口要价两千元，说是去医院打两针血清远高于这个价钱，一分不少。小姑娘和她母亲还在惊恐当中未清醒过来，忘了和肖二祥讨价还价，忘了自己在哪里，忘了围观者的言语，现实已经让她们背负太多重量，反抗不了就只能暂时麻痹自己片刻。洗了还不到半个小时，肖二祥打卦道卦象显示蛇毒已经清理完毕，可以回去，明日备好鸡、纸钱、香、糖、米和红包前来谢神便是。   

　　事情的真相是那位母亲只是被荆棘刺了一下，肖二祥装神弄鬼地趁机坑人，搬出鬼神来吓人，谁也不敢得罪了他，说是逆了他的意，他会施法让黑蛇再回来或是给你家下什么咒让你遭受祸乱。邻里纷纷跑来问今日发生的事情，听后无一不愤愤然抨击指责肖二祥一顿，然后满意而归，他们又收获了一项茶余饭后的谈资与消遣。小姑娘和她的母亲第二日也乖乖奉上供品和红包，一分不少。据说肖二祥听闻人们的责骂，当晚就在家里鬼哭狼嚎地作法，小女孩和她母亲还得好话连篇卑恭逢迎，百般感恩，虽然明明知道自己被肖二祥这条“毒蛇”狠狠地咬了一口。   

　　“苛政猛于虎”，但人有时候比蛇还要毒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