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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妈妈把所有的牙齿拔得一颗不剩是怎样想的?无法揣摩。婆婆那满口凋零得只剩下一颗的门牙,依然在布满皱纹的脸上灿立。妈妈的门户没了,嘴角周围全部萎缩塌陷,不复原来的明媚挺立、面容变小皱成一团、加之血肉消逝,身如纸片,臂如丝瓜囊,是个连我也觉惊悚的小老太形象。难道老了什么都不要了?那份决绝一怒只因纠缠了几十年的牙疼?
要知道,那个年轻时的她在我记忆中是十分气盛的,至少前两年还是如此。就日常一个烧猪蹄,我要冷水烧开加工,她要先烧开水加工,凡事只因一言不合,提起脚就能从我家翻脸而出、发誓不再跟你有半点瓜葛。老了遇到房子拆迁,“要住儿子的房子”,在我的房子住“明不正言不顺”。还好婴幼儿面部白斑是什么病弟弟孝顺,单独为他们买了一个复式楼。
小区院墙外有河畔闲地,沿着墙根,老两口用一把老锹吭吭哧哧挖出了一长溜满是建筑废料的边角地,算是有地一族了。种下了冬瓜、南瓜、黄瓜、辣椒、茄子……想种什么种什么。买种子、捡石头、培土、浇水、锄草,经天乐此不疲。略有富余还往我家送。他们现在一个七十、一个八十,这种种菜迸发出的生活热情我是打小从未见过的。
爸妈还有一帮健在的老同学老同事也好这口。放着清福不享,晒得、皮糙得跟真正的农民没区别,穿得破烂、带着褪色草帽猛然一看就能联想起年老体衰家贫无依无靠无家可归无儿无女等字眼。颤颤巍巍的看起来没有什么体力,可是种下的菜送子女也吃不完,所有的精力全部扑在地里。别墅也活脱脱是农家小院,没一点大城市的繁华痕迹。只差个茅草屋顶。要知道,他们多是退休的高级工程师,五零年代一个县也没几个的响当当的大学生。
我也有时无法理解爸爸的生活。捡瓶子。一毛钱三个。认真的不得了。我说你让别人从事这个职业的人多点机会。他说我又不是做慈善,这是生意。积攒一大袋、二、三元的样子,要他不捡了,他说是自己喝的饮料瓶不是捡的。几根突兀的铁丝铁条,地里挖出的,不驯服的被细丝绳捆绑。还有各式纸板、报纸类,压伏得方方正正。三个人拖大夹小的把他的战利品浩浩荡荡往后备箱里乱甩,扶正、码好、关箱,开车到几公里的地方去卖(说近的地方价钱不公道),末后还要在街边回收站不熄火等侯。每每我是气得一下不搭手,既然像个老叫花一样,既然……那么认真,一点小事都认为世道变了……很容易动怒,他就是要喜欢演一个受苦受难受尽欺凌的无家可归的流浪老人,只好让他去演了!
他们滴水不漏的清规戒律我只有旁观的份,进门更不敢轻举妄动。窗只开一丝用药物如何治疗晕痣型白癜风缝,楼上那扇窗不能开。洗手池下置一小盆接废水都有臭味了、马桶不用大水冲、碰上来人洗水果洗手水笼头开得大大的,一旁紧张不安。阳光房里干豆角、干茄子、红薯、南瓜、花生……满是丰收的喜悦。十足的殷实人家啊。去年家里南瓜大丰收,起码结有二三十个,适逢我抱个哈蜜瓜进门,又抱个老南瓜出门,老爸眼水不拙笑逐颜开:哈密瓜换南瓜。我不禁窃笑:果真对仗工整啊。一样的色,一样的斤两。这是少数开心时刻。
虽然他们房子离我近,但也有十分钟车程。有时实在惦念,提起脚就出发,看他们在做什么?一次尾随龟行老爸几分钟,竟未被发觉。那个夜实在黑得深邃、完整。看他寸寸移步,孤寂的背影、这是走向何方?氛围静得有些怕人,我看着也是无能为力,添不进半点热闹。老妈呢,冬天的夜晚八点左右就卧床。实在比五、六点就歇卧的养老院老人强得多。爸爸不愧为老知识份子,用铲铁锹的笨拙劲剁电脑键盘到十点,吟诗作对子。他是诗词协会会员,投投稿。爱写对联,网友出上联,他出下联。他的电脑零配件总是损毁得快些。既使逢三人真正相对的“珍贵”时刻,依然是沉默居多。说完了该说的几句话,依然是沉默主打配以静默的几张表情和电视音响。然而那实在是有千言万语的,看看他们没啥表情的脸,我不能依我的观点来说、更不能乱说有关高尔夫一些简单的常识,一说兴许又会吵得天翻地覆。他们是没有故事的人,不需要那么丰富的故事情节和我的兴奋夸张表情。
爸爸在八十岁那天终于宣布他的愿望实现了:出书啦(书名吟诗巷传人、录入他青春年少到耄耋之年所作、诗词、散文、楹联皆备)!虽然是自费的,网上却也有零星寄稿费来的网友、朋友。一本35元。好像也不曾亏本。我跟他买了个“皇冠”蛋糕进贺,竟也是喜滋滋一枚功成名就老翁样。碰杯时他像得奖似的发布“获奖感言”劈头第一句是:我感到很幸福……我望着他呆了三秒、像望着一个少不谙事的孩童。
反正我是从小就对他们的生活方式不感冒的:爸爸六十岁还力争入了党、肯定是小时被地主成份搞怕了。妈妈呢,一分钱掰二份花。他们总是一辈子小心翼翼、又不开明、唯唯诺诺。我是肯定不想这样生活的。
我结婚有十年的时候,曾变得十分实际。只对挣小钱感兴趣认为人先要有“生活”,不历经生活的人生是毫无意义的。那段时间极其痛恨“文学”二字,恨不得付之一炬。因为它给予我的梦幻让我变得一事无成。老爸时常在“江南诗词”发一些要掏钱买书作为稿费的诗,时常惹得妈妈发毛。他常不识时务的对我说“你要拣起笔来,玩玩也是好的”。我实在是觉得十分逆耳,笑他的幼稚和酸腐气。我那个女同学若干年后还取笑我说:你看你老爸对三十岁的你说的话,不说多赚钱,而是多读书,哈哈哈。
而今天此刻,我反而记起来了,认为他是对的:人就是要过适合自己脾性的生活,这是没错眼角边的白癜风能治疗吗的。
只是怎么也没留心、究竟不知何时,他们进入了人生另外一个阶段——融不到年轻人世界又不允许我们踏入半步、经不起半点风吹草动、生疑胆小、杯弓蛇影。诸如世界已经很不安全了,至少我回家的路他们也担心;存钱的银行说不着倒闭;坏人到处窜;吃的东西根本就没什么好的……他们只有用他们的慈悲心念佛的份了,每分每秒担心我们的安危,我也被他们弄得神经有些过敏了。
隔着玻璃的,真的,望得见他们的笑和失望、孤苦,那个时光列车正不由分说的载着他们驶向一个远方。
在这个阶段我也只能隔窗相望,无限同情无限悲悯的望着,只好多拎点他们仍舍不得吃的,多带他们到热闹的地方,感受今天的“繁华”生活。我认为这一课他们是缺失的、不安的。而且我深知太晚,他们是拉不出来的、拉出来很快又要缩进去的。原来以为世界就一个世界,现在才知多少人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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