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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已经亮了,我还蜷缩在温暖的被窝里酣睡。一阵尖锐的猪叫,把我吵醒了,我揉揉眼睛,继续躺在被窝里。几缕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贴满报纸的墙上一片斑驳,光线里灰尘像云一样涌动,如同报纸的内容那样浑浊。这时候奶奶一挑门帘走了进来,三寸金莲几步挪到了我的床前。早晨清冷的空气侵润着她,额头上的皱纹仿佛都舒展开了。
太阳把你的屁股都嗮糊了,还不起床?奶奶把她冰凉的手伸进被窝,对着我的屁股轻轻拍了一下。
奶奶,外面猪叫唤啥呢?
快起来吧,今儿生产队里杀猪,后晌分猪肉,你去抓阄。分完了猪肉,奶奶给我大孙子包包子吃。
奶奶帮我穿上了衣服,我抬腿就往外跑。
你慢点儿,别摔了跟头。
奶奶的声音像风一样,从我耳后飘过,我一路小跑着到了生产队的饲养场。饲养场里围满了人,路上还有来的人。今天队里的每户人家,都有人在这里围观,比平时参加生产批斗会的人都多。人们很自觉地站成一个大圆圈,把几个帮着杀猪的壮劳力留在中间。我从人缝中钻进圈里,我看见那几个劳力是大牙叔、歪嘴叔、青山叔、栓子哥,还有一个绰号顺毛驴的。他们在队里都是出了名的有膀子力气的人,平时看他们干活也没这么卖力过,现在他们正呲牙咧嘴浑身使出吃奶的劲,想把那头大黑猪放倒在案板上。大黑猪四蹄都被绳子捆了,仍然绝望地嚎叫着,垂死地挣扎着。案板的不远处支起了一口大锅,锅里烧满了热水,沸腾的蒸汽像炊烟一样袅袅飘散。这是为那头猪最后的沐浴而烧的一锅开水。饲养场的旁边是生产队的池塘,里面养了鱼和莲藕,从昨天晚上开始,队里的抽水机就突突的抽水了,估计到明天早上就能分到鱼了。猪的叫声一点点减弱,挣扎也变得徒劳,屠夫是铁蛋他爷爷,此刻他已经准备完毕,手里擎着把尖刀出来了。大黑猪最终被服服帖帖放倒在案板上,鼻孔里喘着粗气,眼神里满是凄凉。它不明白人们为什么把它养大,养大了为什么又要杀死它。铁蛋的爷爷走过来,一手拿着刀一手伸到猪脖子处摸索,摸了几下,突然一刀扎进去,一股鲜血顺着血槽窜出来。铁蛋爷爷的手上胸脯上鞋上沾满了鲜血,他并没有把刀拔出来,而是手握着刀来回拧了几下,才把刀抽出来。大黑猪的叫声瞬间又高亢起来,然后一点点趋于平静,好像大海的浪潮出其不意扑到海滩上,慢慢回落一样。
我在铁蛋爷爷把刀扎进猪脖子的一刹那闭上了眼睛,我流泪了,我感觉到了生命的残酷。生产队里一共养了三头猪,一头大黑猪,一头小黑猪,还有一头小花猪,小黑猪去年生病死了,大黑猪年末杀了,猪圈里只剩下小花猪了。这三头猪队里没派专人饲养,是由饲养牲口的饲养员负责照看,喂猪的草料都是队里的社员们利用空闲时间,在田间地头挖的,三十斤十个工分。我那时刚到上学的年龄,我一有空奶奶就拉着我去挖野菜,队里的田地我都跑遍了,有时候也去别的队里去挖,攒够了三十斤就交上去。看见猪们吃着自己挖的野菜渐渐长大,心里多少有些成就感。
现在,为了人的口欲,为了过年,竟然残忍地把它杀死,我十分难过,我心里浓郁的年味因为血腥的场面而稀释了。我慢慢睁开眼睛,无言地看着这一切。大黑猪就这样结束了生命,它直挺挺地躺在案板上。案板下,一支水桶装满了它身上流出的血。今天晚上,这些血将被人们灌进肠里,蒸熟了,成为餐桌上的一道美食。我听见铁蛋的爷爷破锣一样的嗓子在大声吆喝:小栓子,你们几个赶快把猪抬进锅里,耽搁时间长了,更不好褪毛了。
好嘞。栓子哥一摆手,他们把猪抬过去,轻轻放入大锅里,顿时一股难闻的气味弥漫开来。看热闹的人群不自觉后退几步,有女人和小孩用衣袖捂住口鼻。
捂啥?这会嫌难闻了,等吃的时候看你们还嫌弃吗?顺毛驴张牙舞爪冲女人嚷嚷。
顺毛驴,今天把你那驴毛也褪褪,俺们保证不嫌难闻。青山媳妇在人群里喊。
对,你那身毛几年没褪了,也该褪褪了。有几个女人起哄了。
褪就褪。顺毛驴低头,一下把棉裤解开,裤衩露出一截。
顺毛驴,有种你就接着脱,俺一个老娘们啥没见过?
青山媳妇来劲了,围观的人都兴奋了,有男人也加入进来:是男人你就脱,怕啥?你以为你那玩意是啥稀罕东西。
我才不脱呢,让你们看见了,回家媳妇不得挠死我。顺毛驴说着把棉裤提起来系上。
孬种,你那驴劲哪去了?青山媳妇不依不挠。
我青山哥这几天没种你那块地,你是不是痒痒了?
滚犊子。旁边的青山一肩膀把顺毛驴推后边去了,顺毛驴只顾着斗嘴,忘了青山还在他身旁,淬不及防,差一北京治疗白癜风去哪里好点儿摔倒,人群一阵哄笑。
忙碌了一年的人们,似乎通过这种方式可以迅速解除疲劳。
铁蛋的爷爷在大锅旁边指挥,他让人把猪翻过来,这样没被开水浸泡的一面,现在也泡在开水里。过了一会儿,看看泡的差不多了,他回身招呼青山:青山、顺毛驴子你们别闹腾了,麻溜的把猪抬案板上去。
被开水浸泡过的大黑猪,标本一样趴在案板上,烫过的猪毛仿佛深秋的枯草,再也没有了生机。铁蛋的爷爷从竹筐里拿出一把小尖刀,他抓起猪的一只后蹄,在蹄的上端轻轻划了一道小口,又用一根小铁钎子对准那个小刀口使劲往里捅,刀口经过铁钎子的努力成了小洞。然北京中医治疗白癜风哪家好后他把嘴放到小洞上开始吹气。吹一会儿,吐口吐沫,喘几口气,再接着吹,如此反复,猪的身体膨胀了,好像患上了水肿。铁蛋的爷爷拿着一把刮刀,像给自己的女人梳头一般,在猪身上来回刮,不大会儿功夫,黑猪变成白猪了。大牙叔提着一桶温水朝着猪身上泼下去,猪身上顿时干净多了,像刚洗完澡似的。泼下去的水四处飞溅,溅到了看热闹的人身上,溅到了铁蛋的爷爷身上,铁蛋的爷爷张开就骂大牙叔:你个龟孙,你就不能稳当点?
大牙叔嘿嘿笑,也不还嘴,他总是干一些出力不讨好的事。铁蛋的爷爷换了把刀,对准猪头砍下去,两刀把猪头砍下来了,他把猪头递给大牙叔,大牙叔捧着猪头有点哆嗦。铁蛋的爷爷不屑地说:五大三粗的汉子,能有点出息不?
大牙叔说:有点瘆人。
铁蛋的爷爷说:你当它是尿壶不就行啦?
大牙叔说:尿壶也没有毛呀。
你裤裆里有没有毛?
有,不一样。
周围的人笑起来。铁蛋的爷爷不再搭理大牙叔,他又换了把刀,对着猪肚子狠狠划了一刀。猪被开膛了,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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