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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瓜硬糖

远近的山沟雾霭更浓，早晚充溢着猪肉扑鼻的香味。孩子们的嗅觉特别敏感，总觉得自家的不好，吃饭嘟哝着嘴闹起别扭来。   

　　噼啪，噼噼啪，火炮声音响在院子里了。这下，郝继生家的统治更难以维持了。   

　　“这日子实在没法过，我吃不下。”早饭时，有才三刨两划扔了筷子，径直走向大队革委会办公室。   

　　“幸好老大老二听话。”郝继生叹了口气，向来失神的眼睛稍稍释放点光泽。   

　　郝继生，谁也？三个孩子的父亲。这两年，人面前的他，不经意发生了变化，只感到什么都没兴趣，包括养儿育女。他太累，随时一屁股坐下，十天半月不起来。看刚才，又犯苦闷了。但这次有点异样，成天褐黄的珠子深陷在眼窝里不停地转来转去。   

　　他似乎有些悲观，邻里郝老幺昂着头颅从眼前一阵风过，好像如今根本就没把这位从前的老对手打上单子。他心里莫名地燃烧着怒火：“狗娘娘养的绝后代，老子生一窝带把的，就凭三个儿子也比死你狗日的！”他本想跳到门外发泄一通，但见两个儿子在旁，只得又咽了口气。   

　　继生祖宗三代单传，受尽欺凌。轮到他，父亲执意结束悲惨历史，临死难以闭眼，叫来年近三十的继生到床前，皱纹间爬着老泪说：“我对不起列祖列宗呀，没完成自己的事业。继生继生，生了又生呀，可我还是单生了你。我他妈哪是人……”   

　　父亲惨死的一幕继生刻骨铭心，生前未尽的孝心，立誓在他死后兑现，完成老人家“多子多福”的遗愿。   

　　那年月日子实在心酸，继生住在比牛圈好不了多少的茅草房里，干完活蹲在门槛上打瞌睡。   

　　“老爸爸，有饭没？我饿。“一个女乞丐半死不活站在面前。   

　　“去去去，我还唱卧（饿）龙岗呢。”继生抬头之间，两眼倏地发光，忙又补充道，“等等，我马上给你弄点吃的。”   

　　是什么赶走了继生极度消沉的心绪？当然是这个女人——好像年龄并不见大，身子消瘦胸部更显突出。老光棍的继生，想女人早就入命了。只是因为对“父嘱“从不敢违，形成了自己特有的择偶推论——会生孩子的绝对就是好女人。他本能地发现这女人奶子大、屁股肥……于是，腿脚猛来撑劲，人从门槛上弹了起来。   

　　继生热情招呼女人下坐，煮了红苕稀饭笑眯眯捧来。女人饿极了，一路烧下喉，一气倒下肚，大汗淋漓，浑身汗腥袭人。继生好生喜欢，蹙着鼻子深深吸了一气，认定这就是正宗的女人味，悉心照顾。当务之急烧水洗澡，热水送至粪坑边的巴茅围子，并从邻里女人家讨了几治疗白癜风的特效药件旧衣服换上。几经打扮，女人精神多了，湿漉漉乌亮亮的头发披上肩头，投向继生的眼光充溢感激，半个月下来不走了。继生乐得而为，下身日日夜夜狂奔的欲望如愿以偿，第一次尝到女人滋味，开始了轰轰烈烈的夫妻生活，“新婚之夜”成了他一生中经久不衰的话题。用他的话说，还是他开的苞——他有足够的理由，因为之前她被父母硬性逼到一个既老又丑的男人床上。那夜里她怕做事，抱着肚子叫痛耗尽男人精力，乘那厮死睡打鼾，她从后门溜出，向漆黑的山野冲去……果然不出所料，女人的生育能力极强，几年功夫生了三胎，个个都是带把的。其间，她还怀身大肚挑大粪上山坏掉一个，熬着肚皮下田背水谷草流产一个。继生轻轻松松实现了夙愿，年三十从曾祖一直祭到父母，将猪耳朵香肠豆腐干毕恭毕敬献上坟头，依次表白一番，宣泄了几代人的负罪感，从而赢取了无比的骄傲与自豪。继生没文化，地道的；但骨子里扎根着一个公式——幸福=钱财＋权力。老大一声啼哭下地，继生好不欢喜，抚了又抚儿子鸡鸡，嚎叫着：“老祖宗，我有种了！”琢磨着幸福早早降临儿子，取名有福。一年后春天，二儿来到人世，继生惊喜地盯着胯下之物入神，禁不住叹道：“看来幸福不会从天而降，这世道谁不想有权有势？苍天开眼吧，给我安排个当官的贵人。”眨眼间，“有权”二字呼地落在了二儿头上。三儿没下地老婆已气绝，继生卖了家中唯一的母鸡，换得算命先生一句话——生于忧患者后天必然不凡，祖祖辈辈变牛做马的历史眼看结束，财财财，命相连，有财能买鬼推磨，还愁官位买不到？迟疑个屁，三儿的名字不就是“白癜风能不能彻底治好有财”？可惜老三七岁那年大逆不道，不费吹灰之力，将老人一片苦心糟蹋殆尽，任凭继生横说竖说偏不依，未经批准就将名字改为“有才”。   

　　可是，好景不长。就在有才改名第二年，母亲下身病得出奇，红肿，流血不止，没钱去医院。继生找来神婆，说是得罪了山神，烧纸混水喝了十天，还向后山方向砸了好几升麻豌豆。糟糕，那病却越治越严重，直至惨死。   

　　“屁婆娘，你命只有这样哟。你倒安逸，说走就走，可把老子害惨了，当爹又当妈。三块娃儿，没吃没穿……”继生痛骂着，烂篾席裹了老婆扔进土坑，填埋后多倒了几撮箕土，看似小小的坟堆，算是了却夫妻一场。   

　　继生后来一直在半夜里骂老婆：“死鬼子，你又笑话老子，是不？呸，休想！没你老子照样活，照样把孩子扯成人。有朝一日，还要眼红死你，三个媳妇上门，抢手端洗脚水老子还嫌手重呢！”   

　　日子艰难地挪过十个春秋，像头年老的蜗牛负重不堪。   

　　太阳红彤彤暖烘烘，继生率老大老二挖玉米地，脱去穿了一冬铁甲似的破袄，晒晒冰凉了好几月的身子。他望见有福、有权牛高马大，锄头翻飞，不由得笑从心来：嘿嘿，老子快要活出来啦！紧接着，他的目光极富同情，自言自语道：“那些没儿的人真可怜，活人不就图的是这个么？”他的思路进一步延伸出去，津津有味讲起有才的事，万般感慨地说：“有福有权听着哈，我家老祖坟上出了白蚂蚁，时来运转啦！那天我花了大钱算命，白胡子老头说有才方面阔耳，浓眉大眼，肚大腰圆，是个做大官的料呢！”他神秘兮兮张望四野，凑近耳朵压低嗓门甜甜地咂巴着嘴：“好准哟，有才就要在大队上掌权啦，独眼龙白癜风能彻底治好吗龟儿好景不长啦！”   

　　“我们就要翻身啦！有才派人做了尖尖帽，好好斗斗李书记那虾龟儿。”有权说。   

　　“有才说‘革命’，我看有名堂，会叫人去整自己？狗日李书记是惹不起的哟。”有福很有些担心。   

　　“瞎心。”继生不允许对有才说半个’不’,“反动的东西，你不打他就不倒。有老人家撑腰，怕个屁。有才干大事，你们啦，日妈跟老子一样摸字不硬手，总有一天，给他舔沟子舌头都嫌粗。”   

　　自从有才批斗李支书后，村里就再也不平静了，一批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