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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公交车缓缓进站，一大群人涌了上去。车门打开的时候，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奶奶提着一篮子水果，快速地将它递给一个准备上车的女孩。
“路上要小心，记得要把水果吃完……”
那女孩十六七模样，穿着校服。上车后，还没来得及回头多看她一眼，车门就关了，随即扬长而去。
我坐在车尾，透过窗户看到那个迟迟不肯离去的身影。我把头高高仰起，据说这样是不会掉眼泪的。但结果得到了证实，这不过是文学的谎言。那水雾最终凝结成清透的泪滴，顺着脸颊滑过颈脖溜进了我的内衣里，不经意间触碰了那原本尘封已久的遥远的回忆，然后龟裂，开启，挑出刻意隐藏的伤口，暴露在强光底下，狠狠晒着它丑陋的疤痕。
（二）
不记得多久以前。但我记得，那时我还小。
我喜欢每天都跟在她的身边。她去哪，我就跟哪。她总是会把好吃的东西留给我吃。我还记得那次她做米饼的时候，特意挑选了一个没有其他人的日子。她小心翼翼地把门关上，然后还透着门缝再三确认。
为什么呢？我问。
这样就不会有人来和你抢吃的了。她轻轻地捏了捏我的鼻子，笑笑地说。
有时晚饭过后，她背着我去村子里看戏台。经常看不到一半，我就趴在她的背上睡着了。到家的时候，我又再次醒来，一边帮她捶背，一边数数，从1到100。而那些数字，都是她教我的。
“你讲个故事给我听吧。”
“不过我只会讲鬼故事。”
“那到底有没有鬼？”
“当然有。我亲眼见过。”
“真的吗？那你见过的鬼和电视里是一样的吗？”
没有戏台的时候，我每天都守着黄金档，当时聊斋正在热播。尽管我每次都被吓得紧紧地躲在她的后面。
“不一样。我见过的鬼比电视里的更可怕。它没有身子，也没有头，只有两只黄绿黄绿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
“那你不怕吗？”
“不怕。我从它面前安静地走过去了。我不犯鬼，鬼自然也就不犯我。”
“那我为什么都没有看见？”
“因为你是小孩。那东西只有大人才看得见。”
她说她见过各式各样的鬼，总是讲得绘声绘色。我总是对鬼充满了好奇，不停地向她发问，越胆小，越害怕，偏偏就越爱听，越想知道。而她总能面不改色地回答我千奇百怪的问题。那时是冬天，窗外不时传来呼呼的风声，还有猫那凄惨的叫声。那声音不寒而栗。我把被子裹得更紧了。当我上下眼皮再也分不开的时候，总要吵着搂着她的脖子才能睡去。
醒来的时候，天色灰暗，旁边已经没有了她的身影。窗外摆动的树枝间隙似乎有两只黄绿的眼睛在闪烁。我吓得嚎啕大哭，直到她黎明的时候回来。
“我的乖孩子，你怎么哭得这么伤心啊？”她一开门就听到我的哭声，来不及将手里的东西放下就直奔过来。
“我看见那两只眼睛了，我以为你被它们带走了。”
“什么？”
我手指着窗外。
“傻瓜，那只不过是星星。小孩子是看不见脏东西的。别怕。”
“你去哪了？”
“我去卖刷子了。换得钱给你买了个治疗白癜风医院布娃娃。小女孩子家怎么可以没有布娃娃呢？”
（三）
“你小时候家里比我现在穷还是富？”
有一天早晨，我突然就这样问了。或许是因为有次经过路边商店时看到了夹心饼干，但是我的父母从来没给过我零花钱。我知道当时他们已被生活折腾得精疲力尽。
她正对着一面大镜子梳着她的麻花发髻，每天都得花上半个小时。
“小时候家里种了很多荔枝，多到吃不完。”
说完，她将一根发针插了进去，对着镜子捋了捋额前散落的几根毛发，感到满意后才收拾好化妆盘。那盘是红木色的。我想应该是她结婚的时候买的。
“那你小时候比我富有。我夹心饼干都没吃过，更何况是荔枝。”
“傻孩子，不能这么比较。你的时代会远远比我那时富有。我那个年代都是战争。”
“战争？”
“是啊。战争可恐怖了。炮火连天，四处逃亡，满地尸体。5岁的时候，日本鬼子在南京惨绝人寰的大屠杀，杀了无数的人，多到数不清。如果我是南京人的话，估计就没有你了。”
她望着远处，略有所思的回忆，继续说着，只是声音多了些颤抖。
“不过，我也是城里人。9岁的时候，那时是抗日战争第4年，30架飞机轮番轰炸我所在的那个城市，那里瞬间成了人间监狱。12岁的时候，日本鬼子再次占领那里。那些小日本个个穿着长筒靴，装甲车一进城就任意开火扫射，许多无辜儿童白癜风的原因的人都被打死了。大家都把门关得紧紧的，不敢出门。听我的长辈们说，那些日本鬼子每隔几日都拉着一车老百姓到公园内杀掉，真是没人性啊。”
她说的凄惨，我听的认真。
“你哭了？”我看到她的眼里蒙着水雾。
“每一个有良知的公民都不该忘记那段惨痛的历史。忘记，就意味着背叛！”她背对着我忿忿地说道。我想她肯定是在擦拭她的泪。
我记住了她的时代，也记住了她说的这句话。
或许在这样寂静的时光里最容易勾起往事，阳光柔和，带点绵意。她本来应该和很多个这样的下午一样，坐在堂前空地的竹椅上，手托着腮帮，闭着眼睛深深地打个盹，或者约上几个四色牌友围上一桌，直到准备晚饭前。但她没有。
“喝点水吧。”她说，“小孩子要多喝水，才会变漂亮。”
说完，她倒了一杯水，放在手上晃了一会，等到不那么烫了，才将杯子递到我的手里。我记得那个杯子一点也不好看，掉了好几处的漆，露出生锈的颜色。我看她一口气将一杯水灌到肚白癜风有什么症状子里，然后呼出一口气，似乎喝水对她来说是一件极其享受痛快的事。
“我没读过什么书，在那年代也算正常，有文化的人比较少，特别是女孩子，早早就嫁人了。15岁我就来到乡下，也就是现在这里，成了别人的媳妇。这亲事还是我表哥介绍的。当然，我信得过他。他是个有文化的人。那时女孩子身上的那个东西都还没来呢。只可惜，新中国成立后没几年，老头子就患癌症去世了，我一个人拉扯大好几个孩子。”
她又喝了一大杯水，发出咕咚咕咚的声音。
“你不知道，当时整个家族就像得了瘟疫一样，他大哥和二哥在他走后也相继去世了。在他们死后的第二年，就有村里人帮我们妯娌几个介绍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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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3-13 14:33: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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