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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平生有三恨。
一恨双亲遭屠戮。
二恨一曲良人误。
最恨不定埋忠骨。
十岁那年,我们的村子遭到洗劫,弟弟阿恒被一伙流匪掠走,爹娘倒在乱刀之下,我因为正好在树上掏鸟蛋而躲过一劫。流匪走后,我哭喊着跳下树去看爹娘,爹吊着最后一口气嘱咐我:
“阿言,你一定要找回阿恒!”
找回阿恒,我一定要找回阿恒。
兵荒马乱,饿殍满地,四处都是逃难的饥民和作乱的土匪,我饿得头晕眼花,几次摸摸脖子上挂着的那白殿疯早期症状枚长命锁,还是忍住了当掉它换粮的冲动。
长命锁有两个,我和阿恒一人一个,没了它,只怕以后我和阿恒相见都不能相认了。我把长命锁挂在贴身衣服的最里面,颠沛流离的日子里,这就是支撑我活下去的唯一希望。
乱世之中,身无长物的平民子弟想要活命,唯一的出路就是投军。
为了活命,我投到一伙军阀门下,从最低等的杂役干起,每日劈柴担水,饮马烧火,战场上刀剑无眼,无数男儿投入军门,几番厮杀之后便在战场上匆匆找到了自己的葬身之地,紧接着又有男儿执戈上马奔赴战场,上演一番新的轮回。
十五岁那年,我也投入了这场无休无止的轮回。
从第一次上战场的战战兢兢的小兵,再到看惯生死从容迎战的校尉,说来奇怪,在这每天都有无数人惨死的军营里,我竟奇迹般地活了下来。冥冥之中我有一种预感,我与阿恒,一定会在某一天相遇。
这些年南征北战,每到一个地方,我都会抽空走遍那里的人家,一遍遍问道,有没有一个和我相像的十七八岁的少年来过这里,他的脖子上挂着一个长命锁。
得到的回应都是没有,但我从不曾放弃,自小阿恒就比我这个哥哥还要勇猛,他那样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一定会从军的,只要我一直跟着军队走,就一定会遇见阿恒。
那天,我听见一座燃烧的废墟里有谁在哭喊,急忙拖出来那个蜷缩在废墟里的人,被救的人抹去了脸上的灰土向我道谢,我愣住了,那竟是一个眉清目秀的女孩子。
她叫画晴。
遇见画晴是我的缘,也是我的孽。
画晴家园被毁,亲朋皆亡,我无法放任她在乱世中凄惶流落,无奈之下,画晴成了军营里的歌姬。她本是碧玉小家女,却不得不学会在军营里与各个觊觎她的男人周旋。好在将军愿意对画晴施以援手,画晴的日子还算过得去。每次我去听她唱曲时,她都会蛾眉婉转地拨动琵琶弦,不唱别的,就只唱那曲山之高。
她半遮半就地看了我一眼,唱道,一日不见兮,我心悄悄。
火光里,我眯起醉眼听着她情深意切的叹息,不知何时,心已在静默间战栗起来。无数个冰冷的夜晚,我在半梦半醒间轻轻触摸着支离破碎的梦,每一个碎片里,都有着画晴的影子。
如果可以,我愿一辈子都听她唱山之高。
将军尚未娶妻,心里很喜欢画晴,将自己母亲留下的簪子送给了画晴,这其中的心意昭然若揭,画晴却依旧装聋作哑,直到战事愈发惨烈,军中粮草吃紧,我再也无法看着她坚守在此处,便向将军提议,由我做媒,让画晴与将军在军中完婚,再派人将画晴送回将军的老家躲避战火。
画晴得知此事,悲愤之下跑来找我,一双泪眼死死盯着我:“阿言,你真是好狠的心。”
阿恒已经被这乱世卷得无影无踪,我不可能看着画晴也跟着受苦,就算画晴骂我猪狗不如,我也一定要把她推向最好的归宿。
我告诉画晴,我要找到阿恒,不能让她跟着我受颠沛流离之苦,若要恨我,就尽管去恨吧。
画晴离开军营的前一夜,她悄悄来到我的帐前,唱了我此生听到她唱的最后一支曲。
“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常相见。”
画晴的嫁衣很美,她走时我没看清她的脸,只依稀看到她穿着一袭火红的长裙,消失在了我的视野里。
我再也没见过画晴。
后来不知过了多久,乱世依旧在继续,我陆续受了几次重伤,却也没有丧命,又振作了过来。多少个不眠之夜,我对着帐外的月光独饮,眼前浮现爹娘死去的惨状和阿恒被掳走时惊恐的脸,还有咋样治白癜风画晴披着艳丽如霞的嫁衣绝尘而去的背影。
只有看白癜风最好的医院是哪个那枚长命锁还陪伴在我身边。
战事惨烈,军中的气数大不如前,眼看敌军虎视眈眈,将军下令,若想活命,此战必须大捷。所有人都沉默不语,开战前夕,死亡的氛围笼罩住了整个军营。我们把长擦得雪亮,一丝不苟地理好装备,然后大口吃饭,挤在一起安稳地睡了一觉。
终末之战,两军在沙场上对峙。
敌军的前锋稳坐马上,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盔下那张棱角分明的脸竟与我极其相像!
是阿恒!
号角响起的那一刻,我只觉得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住,身边将士们群情激昂的呼喊一瞬间都与我无关,千军万马里,我紧盯着对面阿恒的脸大喊:
“阿恒!快跑!”
我们早就设了奇袭,很快就会有另一拨精兵从他们后方袭来,我脑中嗡嗡作响,使劲地喊着他的名字,周围震耳欲聋的呼喊中,阿恒似是察觉到了什么,惊讶地向我这边投来目光。
电光石火间,我们在战场上对视。
这一刻,我等了十二年。
阿恒脸上露出惊诧的表情,进攻的动作迟缓了下来,只是一犹豫的功夫,一个小兵趁机砍了阿恒座下的马腿,阿恒身子一歪,竟直接跌落马下!
我想冲上前护住他,却被摩肩擦踵的大军牢牢挡住了去路,我歇斯底里地喊着他的名字,大家都在斗志昂扬地大喊,没有人注意到我已在嘶喊中泪流满面。
那场战争中,敌方前锋落马,惹得军心大乱,我方斗志昂扬,加上奇袭起效,此战大获全胜。
我受了重伤,被手下载回军营,病痛之间,我烧得昏天黑地,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里,爹娘慈爱地给我和阿恒挂上了一对长命锁,我和阿恒朝夕相对,相伴长大,画晴一骑红妆回到了我身边,在我耳边低唤着我的名字,我还看到我那早已被烧得面目全非的家乡又变回了山清水秀的小村庄,我和画晴,和爹娘还有阿恒在村庄里相守,在一个梦的长度里幸福地老去。
大梦初醒,竟已过了好些时日,我终于勉强能下地,于是向手下要了一个口袋。
军医不放心地问:“你的伤还没好,这是去哪儿啊?”
我答:“捡骨。”
残血夕阳下,我浑浑噩噩地走在沙场上,失魂落魄地翻检着每一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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