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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点不到就醒了,脑子里全是湿地。半夜醒来也是这样。最近,湿地一直这样顽固的盘踞在我的脑海里,占领了整个思维空间。我想让自己多睡会,睡不着也没关系。醒着的时候,我不会让自己沉陷湿地。事实上,一切安排妥当,并无太多事物让我烦心。我把原因归咎于截至目前,这是最让我满足的突破。兴奋劲还没过去。
八点,听到机械发动的声音,装载机浑身是劲儿的爬坡,缓口气,气咻咻的驶离宿区,由近及远,到无声。摩托车声大约在十多分钟后驶过,两辆,肯定是民工。老张说今天多上两个人,活儿多,耽误工期。我猜有些关系他也得照顾。用老张监工,是我得意之举。老张不到五十,有年龄,又不老,有经验,和周围乡亲关系熟络,诸多琐碎无需我出面调停就处理的妥妥当当。最关键的是有主意、会心、能吃苦。我提醒自己,带茶叶和手套给他,早晚冷得很哪。我其实还想给他买顶棉帽子,风吹日晒,老张那张脸如今乌漆麻黑,嘴唇干裂,满面灰尘。昨天下午,他跑小卖部买了斤葵花籽,说嘴里苦巴巴的,嗑嗑瓜子蛮好。我也嗑了一把。
小张想请假,拿了册子让我签字,忽然想起这几日有几件紧事,没准他,他低着头泱泱不快的出去了。我无意望了眼对面,第二个山峁上有他父亲的坟茔,似乎没见他拜过。
天阴着。天晴过好久,该换换脸色了。
河道里清出来的淤泥冻住了,运动鞋踩上去硬邦邦的铬脚。不过刚清出来时非常绵柔,涛涛说这和海泥一样,可以美容,我捻了捻,很细腻,只是有点腥臭。蒿草打完了,地上铺了一层淡黄,湿地一眼望不到头。嫣红的柳湖像是待放的桃花丛,芽骨朵红艳艳的,等到开春,它们就吐出绒绒的毛球,很好看。
挖掘机在挖田坎,把大小石头拢起来,运到河畔,来年铺路用得着。
老头从桥那头过来,步子轻若无声。他放下锄头,讨好的给老张递烟。说他的地全征了,他愿意,单位没亏他。家里老婆跟儿子家还有地,有没有机会征。“我和老婆过,俩儿子分了家单过,地都分着。冬里闲,有啥活让我干干。我不懒。”
老汉不像农民,虽然衣着朴素,但干净整洁却不像土里刨食的之人,倒酷似赋闲在家的老干部。
“怎么你和老婆的地还要分开?”我觉得奇怪塑化剂会不会诱发白癜风疾病。
“分着哩,都分着哩。”他没有正面答去。我猜,地是儿女们关心或者觊觎的财产吧,早早分清,免得日后因为继承问题掰扯不清。
“领导你放心,我是个有良心的人,你让我在工地上干活,挣个零花钱,我会报答你的。”他一脸笑意,将烟不住的递给老张。老张不好意思的看看我,我当即告诉他:首先考虑失地农民用工,只要能吃苦,你就安排。老汉听出了话音,赶忙回头拿烟敬我。“听说湖上来了个女领导,人好得很,咱俩可能还是亲戚哩。”
“谁是领导?我只和拿事的说话。”一个中年妇女急匆匆的走来,尖声询问。头皮上白色的斑会不会是白癜风老汉迅速耳语我:“这人黏的很,你不要和她多说。”
她包块红色头巾,在萧条的冬季格外显眼。手袖在外伤引起白癜风怎么办袖筒里,脚下生风一般。
“地我情愿租给你,地里的葱动不成,你多少得赔我些。刚才谁给我打的电话?我正忙着拉粪哩。”
“我打的。你的葱在哪儿?”老张急忙接过话头。
妇女指了指灌木丛后面。“不少葱哩,开了春打算卖葱苗哩。”老张让她领去实地察看,女人只是远远的指着,不动窝。
“你是公家,我是农民,多少陪些,我就当吃些亏,不说啥了。”
我不知道如何应对,还是老张反应快,承诺说不动葱,明年开春尽管挖的卖葱苗,只是坚持让她指清葱苗种在哪里,以免机械误伤。她依然没动,转而说她的梨园。
“村干部说,地今后算是你的,钱我也见了。但梨树苗不能动,我的树苗长了四五年了,最小的都有胳膊粗。要不你把我树苗买了,咱就再没关系了。”
当初租地时,她态度坚决,说树苗坚决不卖,她的梨树是好品种,贵的很。当中有明白人提醒我,对这妇人,方法只一:一切随她,不强迫,不纠缠,不讨好。愿意,就签合同,不愿意,绝不多言。她很快同意了。
“树苗是你的,不会变,也绝不损毁,你放心。只是我现在还用不上树苗,冬天移栽也活不了,你可以像葱苗一样,等明年开了春移栽、出售。都行。”
“如果树苗一直长在地里,卖不了,也没处移栽呢?”
“你可以不租地给我,继续种你的树苗,还是你的地,没关系的。”
妇人不说话了。她重新围好她的头巾,絮叨自己妇道人家,只下苦,不拿事,“你去问刘局长,那是我亲娘家侄,地是他的,我给他种地。不信你问我七爷,是不是,七爷。”
老汉不置可否的哼哈两声,退到老张身后,并给我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让我离开。
午饭时我问老张,他说妇人再未多说,只是在地里转来转去,快晌午时拾了一抱干柴回去了。老张我的孩子五岁有白癜风的原因是什么答应明年送她一捆葱苗。老张说那妇人有几十亩玉米地,从不雇人,年年一个人从秋收到冬,雪地里还在忙乎。“心疼钱,作践自己。”老张说。
忽然疼惜那妇女,无论交易是否让她满意,对她来说,土地,是她连筋带骨、割舍不下的根,地里有她数不清的脚印,数不清的汗水,数不清期冀痛苦和无奈。
后晌云散开了,太阳依然不红,但比早上暖和了许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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