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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家人颠沛流离来到上海已是深秋,马路两旁行道树上落叶飘零,一阵萧瑟的秋风吹过,卷起地上的枯枝败叶,打着旋四处飞扬。
第一次来上海,分不清东南西北,也不知走了多少路,问了多少人,傍晚时分才找到沪西曹家渡,二大爹家的二小子就住这儿。
在一栋红墙黛瓦的石库门房子前,我爷爷再仔细看了看手中握着的纸条,胆怯地上前轻轻扣了扣黑漆大门的门环,开门的是位三十来岁短打打扮的女人,她问了问来由,便侧过身,朝里面喊了一声:“老板,倷乡窝头来宁客了(你乡下来客人了)。”随着一阵“的笃的笃”的皮鞋声,一颗硕大的肥胖脑袋伸出门来,看到我爷爷,满脸堆起笑靥,“那不是仲安兄弟吗!进来,进来。”于是我爷爷和我奶奶牵着我爸和我姑小心翼翼地跨进黑漆大门。
到底是亲戚,一路上饥寒交迫,一家人在这里吃到了离家后的第一顿饱饭。
饭毕,听我爷爷说乡下活不下去了,打算投奔他,肥脑袋的胖脸顿时就挂了下来,
网吧也是引发疾病的原因“仲安兄弟,不瞒你说,我这儿看上去挺风光的,其实也是面子上好看。这几年上海周边几个省老是打仗,水果生意难做,家里还要养十来个伙计,也是寅吃卯粮,我都愁死了。”
我奶奶见状,知道是靠不住了,便扯了扯我爷爷的衣袖,悄悄说,我们走吧。
我爷爷也看出来了,这个“二哥”压根就没打算收留他们,留你们吃顿饭算是念在亲戚份上,打发你们走路。于是立起身,双手打揖说:“二哥,谢谢通过这些食物让我们的小腹变小你这顿饭,不打搅了。”说毕转身出门。
外面已是华灯初上,五颜六色的霓虹灯光怪陆离地闪烁着,尽显夜上海的魅力。
一家人漫无目的地在马路上倘佯,已经是深夜了,旅馆肯定是住不起的。看到一处有骑门楼的地方,既避风又避雨,四口人挤挤挨挨就打发了来上海的第一夜。
第二天,还得要找住处,我爷爷一路上看路边张贴的招租广告,结果看到一则劳勃生路(现长寿路)有我问一下白癜风饮食应该怎么注意一处阁楼,租金极低。于是找过去,房东坦言,阁楼白天要打麻将,只能晚上借你们睡觉提醒治疗白癜风求医莫入误区。我爷爷和我奶奶商量了一下,付了押金就租了下来。
总算在上海有了落脚的地方,晚上等房东麻将收摊,我奶奶就拿起扫把抹布打扫满是烟蒂痰迹的阁楼,然后打开铺盖睡觉。
来上海一段时间了,我爷爷一直找不到工作,就靠我奶奶接一些针线活度日,我爸学着差不多大的孩子,挎着一木板箱,到戏院门口叫卖“香烟洋火香瓜子”。
民国十八年(1929年)的农历新年到了,有钱人家喜气洋洋,杀鸡宰鸭,蒸馍烹糕,房东家厨房里的香气向阁楼里一阵阵飘来。一家四口人躺在床上,米缸里早已见底了,没有吃的,没有喝的,其他人倒也能忍,只有四五岁的我姑忍不住叫饿。
想想以前在乡下老家,再不济过年也得蒸上两屉馍,割上一块肉。扯上几尺布给孩子做件新衣。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可现在连老家也回不去了,只有硬着头皮走一步算一步。
接近子夜了,耳畔不断传来家家户户迎接财神点燃的喜庆鞭炮声,一家人则在饥饿中昏昏沉沉睡去。
日子还得一天一天地往前捱,
眼见得我姑面黄肌瘦,整天恹恹的没精打采,一个灵活聪明的小姑娘半年时间竟像变了个人似的。我爷爷和我奶奶商量,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小丫头命苦,生在我们这种人家,不被饿死也要饿疯了,我们养不起,看能否找个好人家。于是又想到了曹家渡的“二哥”,都是亲眷,以后要去看也方便。
商量妥了,第二天上午,我爷爷抱着我姑,说带她去吃馍,我姑听说有吃的,顿时来了精神。
不曾想,没两个时辰两人又回来了。我奶奶问是咋回事,我爷爷叹了口气说,二哥不肯收。
房东阿嫂也凑过来说,我家先生有个朋友,是做生意的,家境不错,夫妇二人都四十好几了,没个孩子,前一阵子还托我先生帮他留意呢。如果你们愿意,我倒是让我家先生和他说说。
我爷爷和我奶奶也没别的办法,就应允了,但有个条件,要和领养人见个面。
又过了两天,房东阿嫂领着位陌生男人来领人了,看上去人还本分,不像是坏人。我爷爷和他聊了几句,就把我姑抱给他,骗她说,跟着叔叔去吃馍,我姑拼命挣扎着要下来,哭着叫着,我不要吃馍,我要我哥。
我奶奶再也看不下去了,转过身去,撩起衣襟偷偷地擦拭眼泪。
晚上我爸回家,没见着我姑,追问妹妹哪去了。
我奶奶只是抽泣,我爷爷淡淡地答了句,到好人家去了。
我爸发狂似的摇着我爷爷的身子,告诉我她在哪里?我去要回来!
从那天起,一连三天,我爸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吃不喝不说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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