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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已是深秋。花草虽历尽繁华,终究还是落下了帷幕。唯有雨还在不知疲倦地下着。那密集的雨点织成了一张巨大的幕布。渐渐地模糊了我的视线。而我那记忆的闸门也在这一刻被打开。父亲在雨中的身影也愈发清晰起来。
父亲17岁那年带着对农垦的热爱,从城市投身到这片土地。从此,便在这里扎根。然而,多年后在工作中的一次塌方事故,使得正值中年的父亲头骨塌陷,砸断三根肋骨。迫使他不得不离开了心爱的岗位。在医院住了一个月后,父亲不想给单位增添麻烦,便回到家中静养。
那一年,12岁的我考上了中学。学校离家八里路,家中的条件买不起代步的自行车。于是,父亲在沉默片刻后便决定让我住宿。尽管那时学校宿舍的条件十分艰苦——每周学生都要自己从家中带饭,而且一吃就是一星期,但我别无选择。
自从我住校后,父亲也成了学校的常客。每周三他都会按时给我送来一些新鲜的饭菜。而每一次母亲都是变着花样给我做。我知道那时受伤后的父亲走路肋部依旧会疼痛。
我多次劝父亲:“爸,以后你就不用再来了,我带的饭足够吃一星期的了!”而父亲只是一笑:“我现在干不了重活,在家也是闲着,就当是锻炼身体了。你只要用心学习就好了,你的后勤以后我包了。”我知道父亲的倔强,便不再说什么。从此,我在同学们羡慕的目光中享受着这种幸福。渐渐地,我习惯了这种享受,也把这作为每周的期盼。
那天,又是一个星期三。早上起来时,满天的乌云压得人喘不过气来。而那呼啸的秋风让人不由得缩起脖子,双手紧紧地捂住衣服,生怕有个空隙这寒风就溜进衣服里。教室外看不见人在行走,大家都躲在屋中,大气都不敢出,仿佛一个声响就会让雨从天而降。
然而,雨还是在上第二节课的时候下了起来。豆大的雨点噼噼啪啪地拍打着教室的玻璃,既而便汇成一面水帘在窗户上肆意地冲刷。而此时的我却无心听老师地讲解。
“这样的天,父亲不能来了!他的伤一遇到这样的雨天就会疼痛难忍,况且那泥泞的路也让人无法行走。还好,我带的干粮还足够吃两天的。”我一边望着窗外,心里一边想着。
时间就这样在不知不觉中流逝着。中午放学的铃声响了,同学们纷纷冲进雨雾中。而我或许少了期盼,慢吞吞地收拾完文具,最后一个往教室外走去。就在我推开门的那一刻,我却愣在了那里:只见在十几米远处,一个穿着雨衣的人一手捂着胸前,一手按着腰部,低着头在风雨中踉跄着脚步,一步一挪的向教室走来。那熟悉的身影不由得让我一声惊呼:“爸,你怎么来了?”听到我的声音,父亲不由得想要加快脚步,怎奈强大的风雨仍旧阻挡了他的速度。
“快!快!回屋去!别淋着!”父亲看到我要冲出教室,便大声地喊着。尽管他使出了很大的力气,我仍旧听出了其中的疲惫。
当父亲站在我面前时,已经没有了以往来学校时的样子:残留在雨衣上的雨水,成串地顺着雨衣不停的流到脸上、身上,由于风雨的使得他的脸红红的。裤子的下半截也早已湿透。脚上的雨靴也沾上了厚厚的一层泥。一会功夫,父亲的脚下就汪了一滩水。虽然父亲尽量压抑着喘气的声音,我还是清楚地听到了他的喘息声。我的眼睛湿润了,泪光中我仿佛看见了父亲在雨中艰难行走的样子。
“还好,没有浇到!”父亲还没顾上擦擦脸上的雨水,慢慢地把扶着腰的左手放下来,用力的甩了甩,然后,小心地打开右手捂住雨衣的地方,我这才清楚地看见原来父亲紧紧捂住的是一个布兜。
“看,这是你妈妈起早给常伴肺部感染局限性肺气肿和肺不张等你烙的饼,我害怕太凉了,就放在这里了!这是给你炸的肉酱!够你吃到放假的了!”父亲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爸,这天你怎么还来了!腰又痛了吧!”我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唉,老毛病了,不用管它!你带的饭都已经吃三天了,也该换一换了。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吃的不能太马虎了!我不就是多走了一个小时的路嘛!”父亲故作轻松地说。“还有点热气呢!快吃吧!看看你妈妈做的好不好吃!”
“嗯,好吃!好吃!”我低着头把饼连带泪水一起塞进嘴里。
“我就说你会喜欢的!”父亲得意地笑了,“那你慢慢吃,我得回去了,晚了,你妈妈该惦记了。”父亲一边说一边往外走。
“那您慢点!路滑,注意点腰!”我在身后叮嘱着。
“知道了,你回吧!”语音没落,父亲已经再次走进了雨雾中。
风依旧在肆虐,雨也加快了节奏。父亲仍旧身体微微前倾着,低着头,一手扶着腰,努力地把脚抬起,落下,抬起,落下……
站在门口。望着父亲渐渐消失的身影,我的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
多少年过去了,很多记忆都随着时光渐渐地模糊了,而父亲在雨中行走的身影却深深地刻在我的脑海中,它成为了我前进地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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