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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治疗白癜风比较好的医院父亲生于一九三三年,属于真正的耋耄之年了。
由于父亲择食,又抽叶子烟,身体状况一直不怎么好。我们都劝他少走动,多静养,担心他被撞着摔着,两个多月前,母亲被摔,至今还卧床不起。可是,父亲不听劝,天天都要去楼上楼下走几圈,说生命在于运动。
每逢佳节倍思亲,哪怕亲人已入土,但永远揣在心间。猴年春节将至,父亲说要回老家祭祀先人。这就使我们有些为难了,因为父亲老家在川东岳池,距重庆有一百四十多公里路程,他老人家的身体经得起长途颠簸吗?于是我们劝他别去了,说年高体弱吃不消,我们可以替他去尽孝。父亲没说话,开始坐卧不安、默默地抽闷烟、依窗长望东方。我们从他那郁闷、焦虑的神色看了出来:他很想回老家去,很怀念那阔别七十年的故土,以及逝去的亲人们。
解放前,父亲一家在当地还算富裕人家,有庄院、土地和茶馆等。后来,爷爷染上,使家业慢慢破败,到解放时,土地、茶馆全被吸完,仅剩下几间四壁透风的破瓦房,全家半数人外出乞讨为生。土地改革时因祸得福,父亲家没被评上地主富农。
爷爷婆婆那辈人重男轻女思想特别严重,先出生两个女孩都被爷爷在襁褓中送了人,继后一发不可收,婆婆连续生了七个男孩,父亲排行第六。
十三岁那年,父亲和五伯为了躲避四川大军阀杨森强征“童子军”(年满十岁必须应征入伍打仗),由二伯秘密送出岳池,投靠了在重庆歌北京普通治疗白癜风多少钱乐山部队任军需员的大伯。
解放后,父亲和五伯都进厂当了工人,后来有了自己的家庭,就忙于工作和生计,直到父亲最小的弟弟在住家附近的治公河洗澡被淹亡的一九六一年,父亲才回了一次老家。在父亲印象中最深刻的一件事是,当年他家庄院内外、祖坟四周全是水桶般粗的柏树,一年四季绿荫掩映、柏油飘香、雀鸟成群。可是,父亲返家时看到的却是一遍荒凉,莫说柏树,连柏树根都不见了。那么,柏树去了哪里呢?全被伐去炼了钢铁。
既然父亲执意要回去,我们就冒着风险,了了他老人家的心愿吧。
父亲所说我们答应要陪他回老家之后,他脸上那纠结的皱纹马上舒展开来,两眼流露着柔和的光芒。他开始梳头、剔须、换新衣服,唠叨我们带这带那,人还没起身,估计他的心早飞回了家乡。
人老思乡,人之常情,更何况父亲那辈七弟兄,唯有他还健在,他想回去祭祖,也在情理之中。于是,大年初二一大早,我们就急急忙忙出发了。哪知一出门就堵车,耗去两个多钟头还没走出主城,我真担心父亲受不了,就不断无话找话与他闲聊,分散他的注意力,以减轻舟车劳顿之苦。父亲虽然年事已高,但耳聪目明,神智清晰,许多往事比我们年轻人还记得清楚。他说他一身有许多遗憾,没去当兵保家卫国就是其中之一。美帝国主义侵略朝鲜时,他好几位工友都加入了抗美援朝的行列,他第一个报了名,还写了血书。可领导把他雪藏了,因为他技术好,勤快肯干听指挥,领导舍不得。父亲还说自己没有入成党,完全是被冤枉的。当时,单位派人前往老家查证父亲的历史是否清白,父亲一家人的户口簿上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写着“贫农”二字,说明父亲出生贫苦人家。按照解放初期土地改革成份划分政策,成份共分贫农、中农、富农和地主四个等级。按当时流行的说法,父亲的贫农成份是最好的等级。可是,调查人员莫名其妙地硬加了一个成份划分等级进去,把父亲说成是“没落地主成份”,于是父亲就成了“没落地主家庭的子女”,而把父亲活生生地挡在了党的大门之外,使之成了父亲的终身遗憾。
父亲没上过一天学堂,直至解放才进了几天“扫盲班”。但父亲勤奋好学,后来男性白癜风怎么治疗居然学到了可以看报纸、读小说的水平,还懂得了许多做人的道理,比如助人为乐、尊老爱幼、勤俭持家、荣辱不惊、容人所短等。
绕了好大一圈,我们终于在下午三时二十分赶到了岳池。我怕父亲饿着了,就说吃了饭再去坟地。父亲心切,说不饿,先去坟地。这几年,岳池飞北京看白癜风哪里医院比较好速发展,修了新县城,我们一进城就迷了路。当弄清方向赶到坟地位置时,原来那儿的农舍、庄稼地、乡间小道、小溪沟,以及坟地,全没了踪影,全被高楼大厦、通衢大道所替代。几经打听,终于找到了一位父辈的后人,他把我们带去了风龙山公墓,说是政府征地拆迁之后,农村人全分了安置房,住进了城市;所有坟墓集中规划,搬迁到了风龙山,每位逝去的先祖都有自己单独的灵位。
这天天气异常晴朗,和熙的风儿把天空吹得干干净净,太阳晒得浑身暖洋洋的。父亲的心情更好,他脱去了那件一冬都没有离身的军大衣,下车也不用我们搀扶,挺直腰板就朝祭品摊大步走了过去。想来,父亲一辈子非常非常不容易,他一个月几十块钱工资(开始每月仅有一块银元,退休时每月二千三百元人民币),养活了婆婆和我们三姊妹一大家子共六口人。而今,他已儿孙满堂、无忧无虑,他应该感到自豪和欣慰,他的心情应该好啊。
“买七份。”父亲连价格也没问,就一边急忙从内衣包里掏钱,一边说,“每份两盒钱纸、两支蜡烛、十柱藏香、一盘鞭炮。”
父亲要祭祀的七人包括爷爷、婆婆和五位伯伯,没把他的小弟算在其中。
刚进公墓,王菲那首《明月几时有》的弦律就被飞扬的钱纸灰载着,在凝重的空气中缓缓流淌、飘飞,似若逝者游离的灵魂;浓浓的藏香被鞭炮爆开,香气弥漫了整个公墓,似乎在告之活着的人们,他们的生活安泰祥和,甜蜜馨香;一排排柳叶桉、长青树和松翠柏低垂头颅,似乎在为逝者默哀,为生者祷告。
父亲显得非常肃穆、虔诚、认真。他甩掉拐杖,一丝不苟地将蜡烛、藏香一根根点燃,又一根根插在逝者灵位前面,再双手合拢作揖,寄托哀思,祷祝后人无灾无难、事业有成、幸福美满。满头白发、步履蹒跚的父亲还如此敬重逝去的亲人,我想,如果亲人地下有知的话,他们一定会满足父亲之愿望的。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下午五时许,我们离开了岳池。但是,《明月几时有》仍在我们耳畔回荡、萦绕,久久不愿散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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