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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做皇帝。
他说完这句话时,一大块糖稀就砸到了脸上,粘稠的糖丝中他努力地眨眼,只看见父亲铁青色的脸。
你把九流背一遍。
他抹开难缠的糖稀,满腔不乐意:一佛二仙三皇帝...七戏八丐九吹灰。
皇帝,上九流第三;吹灰,下九流之末。这辈子的修为,怕是不够吧。连秀儿也在笑他。他也笑,但流进嘴的糖是苦的,苦他生来贱命。
等到朗月高照,他牵着秀儿一直走过长街。敲梆人漫无目的地走着,听不见暗处的诀别。
他看秀儿眼里有泪,吹支糖人就塞了过去。莫哭,被发现了触了宵禁,要倒霉的。他哽了喉,却强颜欢笑:哥哥做了皇帝之后就带你做龙床。秀儿莫哭。
秀儿尝着这生尝过最苦的糖人,怔怔地看着他纵身隐去明月里。吹糖人吹出千丝万缕的金丝,竟拴不住他自己。
东风解下枝头娇铃串串,他的手中却再也容不下一朵芳华。起义三年,关中豪杰纷纷卷旗来归。他抛下一盅温酒祭明月照他麾下弟兄,只转身,装作看不见明月里清淡的眉眼恰似故人。
殿上来书,许他一个封王。山头万人高呼,他该在人生的巅峰——错。手起剑落,右将军拾起人头替他悬在马前。使者眼中尽是不解,但只能晃着空无所依的头颅,看他策马出征。
他誓作皇上,又岂能止步于一个封王?
于是狭路相逢,断肠谷,索命桥。人仰马翻下洪流,无声亦无息。远处巨泽传来惊雷,而他的长边已寂如死水。
渔夫停篙,认出他,遥呼他的名字,挪开鱼篓,腾出一条生路。騊駼长嘶一声,竟退却数步,载他远驰。那一刻,仅存的踌躇已尽为苍凉。那便走吧,既然我誓作皇帝。騊駼啊騊駼,好马不吃回头草。
岁末,天命孔棘。城头是紫衣王侯,妃嫔云集。御座上的人,长鎏玓瓅,荣华化为美酒,暖一遍肝肠,下令:斩。
是的,皇帝并不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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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头被按跪再地上的他,翘首看见浮云如丝,绵长啊绵长。少时吹过的糖人总会扯出细密的糖丝,甘甜地要裹他一生一世。秀儿在父亲边上笑他一个吹灰要做皇帝,轻软话语已恍若隔世。
城下人看得悄无声息。殷红的雨帘浸透细雪,跟随着世人。而世人,又在追逐着另一个皇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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