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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站在拥挤的地铁里,望着窗外呼啸而过的物体发呆。周围一片死气沉沉,很多人都保持着同一个姿势—低头划拉着那发亮的屏幕。为了避开自己的尴尬,他也掏出手机,装模作样的抖动着手指,偶尔还从嘴里发出“嗯哼,哎呀”的叹气词。
车子终于到站,他仿佛从腐尸的气息里逃出来,喘着粗气用力呼一口自由的气息。不远处的广场上几名幼童玩耍嬉闹,他们天真的笑容和无忧的快乐深深感染了他。于是他决定抱着黑色的皮包在花坛上小坐一会。可是渐渐的他周围的人群愈来愈多,没有人在乎孩子的乐趣,也没有人在乎他的喜悦。他们只是照旧拍张照片,迅速的传到网上,等待关注与评论。他觉得有些可笑,他们仿佛都活着却又仿佛如空气一般不存在。这欢快的场景竟不能让人陶醉其中。他们的心思全扑在那亮晶晶的屏幕上。
夜色沉了下来,他看着小孩们远去的背影,才依依不舍的奔往家的方向。他的脚步明显缓慢沉重,等站到了门口,他才恍惚觉得已到了那个所谓的家。他想改变下最近这愈发沉闷和陌生的气氛,于是咧着嘴敲开了门。
还没等到他开口,一个漂亮毫无生气的脸庞就抱怨起来:“让你不带钥匙,你知不知道我正刷微博刷得起劲,耽误我这两分钟我得掉多少粉啊。”说着连正眼都不瞧他一眼,扭着腰肢又蜷卧在沙发里想尽法子的拉关注。
“别玩了。”他有些懊恼的带着命令的口吻“我还没吃饭呢。”
“冰箱里还有一袋速冻水饺,自己热!”她心不在焉道并不理会他黯然的眼神。
“我是说咱们好久都没有好好的吃一顿饭,好好的说说话。今天就暂时把那玩超声监测的无创可动态观察卵泡的发育是其优势意收起来,只有我们俩在一起。”他略带乞求道。
“那不行!我这还没完呢,你想说什么我听着就是。”她很爽快的拒绝,没有一丝妥协。
晚上,俩人照例亲热。他带着全部的激情与热情想狠狠感受一把这爱的滋味。却只听“滴”的一声,她兴奋的拿过手机,笑眯眯的触摸着键盘啪啪打着字。他顿时失了兴趣,自己像马戏团里的一只猴子,重重的被戏弄了一番。于是在索然无味里草草了事。
夜晚的风还是有些凄冷。他环抱着手臂,细细的抽了根烟。他不明白,他明明是娶了个有血有肉的人回家,怎么现在愈发像一具还在喘气的死魂灵?
第二天一早他照例早早出了家门,或许只有在空旷无垠的视野里,他才能找到属于自己内心的共鸣,才能领悟世界的精彩,才能感受生命的跳跃。这日复一日重复的生活,重复的面孔,重复的姿态,他心乱如麻,不禁又回想起十年前和小伙伴们游戏的场景。那个时候日子虽苦,科技虽落后,但他过得每一天却都是充实而有味道的。而现在虽穿的人模人样,吃的山珍海味,住的高楼大厦,但心里却总有一股苦涩和空荡的感觉。
幸运的是几天后一个电话又让他重新燃起对生活的渴望。那是儿时的伙伴组织的一场聚会,他当然会欣然赴约。甚至他都打算好要把这些年憋在心里的话全部吐露出来。见面时大家都很亲切的相拥握手,并关切的询问几句这些年的情况。他很想说自己的不如意,可看到大家灿烂的笑容,也只好硬生生的憋回去。
饭局开始,他刚要动筷,就听一老友慌忙阻断:“等下,我先拍张照片发朋友圈。”说着“喀喀”两下,而跟着他的提议,在座的每一位也跟着附和起来。只有他怔怔地坐在原位,手中握着筷子保留原有的姿势。
这期间尽管他想开口说话,却又被一个个发亮的屏幕给刺了回去。聚会没有他想象的温暖,它仿佛只做了三件事:喝酒,拍照片,玩手机。带着泯灭的最后一丝希望,他悻悻的提早离开。这通往家的路仿佛很长。他摇晃着头脑,四处瞅着来往的人群。大街上无论走着的、站着的、蹲着的,全都映衬在一片光亮之下。他们都在尽力的刷存在感,可是他们本来不就是存在的吗?他这样想着,愈发觉得头脑昏沉。于是在恍惚中他仿佛看到这宽阔的马路上到处晃荡着直挺挺的死魂灵,而他像一个从很久以前穿越过来的陌生人,不知所措的行驶在他们之间。
他想起以前的是张开嘴贪婪的吸进,陷入一个欲仙欲死的状态里。而现在的电子产品却是一张结实的铁网。它割断了心与心的距离,堵塞了嘴巴会说话的功能。人与人看着很近,但内心却永恒的划出一道三八线,彼此都触碰不得。
他还记得,去年国庆参加的一场婚礼。新郎新娘静默地坐在婚车里,彼此玩着手机。他还记得那一年舅舅从国外回来,本是热闹的家庭聚会,却依旧被手机抢去了风头。国家发改委能源研究所研究员周凤起表示他还记得,每年的情人节,本是两人的私人约会之日,却在无形中多加了一个强大的电灯泡。他能怪这愈发先进的科技吗?不,科技本是方便和提升人类的生活品质,要怪就怪这愈发冷漠的世界和愈发陌生的面容。人本是活着的,他应该牵引着好的潮流并作以合理规划与使用。而现在却惨不忍睹的被一个死机器牢牢困住,动弹不得,抛弃不得。
夜里,他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在梦里他也变成了一个不会开口说话的死魂灵,手中紧紧攥着那长方形的物体,拼命的划呀划,写呀写。终于有一天,那迷人的东西突然变成了一个可怕的魔鬼,它吸走他还温热的心脏,吸光他所有的脑髓,让他彻底成了一具只有外壳的死魂灵!
这地球上的人都呆滞神无的走着,只听见一堆堆生灵活虎的电子设备在发疯似的嘲笑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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