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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田拾穗之泊舟如刀
君,不明所以的,每当我独自在海边站定了,远远眺望横泊着的小舟时,总觉得那很像一样东西。有一两年,我不知道那应该比作什么,黑黑的那么个块铁飘在水上,突兀着个黑影儿一动不动。后来,我才忽然发觉那实在像是一把刀了。在晨光微启的缠绵或月夜的温柔里,尤其如此。礼拜天是父亲节,我正给儿子用杏核照着我记忆中的样子做口哨,先在地上把坚硬的外壳磨薄,轻轻的用针捅破大概一毫米的洞,最后一点点把杏仁剔除,可做成了怎么吹也不响。正觉得无聊时,就忽然想起来父亲当年给我做的那个杏核口哨,是如何有趣味,继而想到了那把刀,泊船一样的形状,木头的;还有一盏灯笼,四面镶了玻璃里面放小小红色蜡烛的木灯笼,为我在夜里提着四处疯跑。于是,很多关于那时候的模糊记忆就渐渐清晰了,同样的那些清晰的也仿佛模糊了许多。
父亲那会还是个木匠,会做很多“活儿”。童年的空气中充满了刨花的清香和油漆的浓烈,时至今日,我依然醉心于刨花与油漆的特殊味道。摇曳着的煤油灯下,父亲弯腰拉扯大锯的影子在墙上无比高大,那大约正是我遥远记忆所止的所在。有一头大耳朵短腿儿小母驴,通身黑灰色的;一架“五眼儿”板车,一把细竹编的麻花状鞭子。父亲赶车,车上坐定了我同新打的桌椅板凳。高兴时父亲就哼唱几句,赶着驴车像马一样飞跑;或把我架到驴背上,叫我说“驾”;有时就那么任凭驴子慢慢的走,自己白癜风传染危害默默的抽烟,那时他抽官厅没有过滤嘴,烟雾飘过来,很呛,间或咳嗦一声,很大声的咳嗦吐痰。通往县城的路很长,但对于一个不懂烦恼的孩童来说,却并不如何寂寞。先是沿着一条两侧满是青翠树木的堤岸悠悠的向东走,南侧是河,北京白癜风最好医院北侧是村,堤岸上有榆树,柳树,槐树最多,花是白色的也最耐看,吃起来味道也还不坏;村子里红的瓦,爬满藤蔓的绿色墙,还有河床上开满的花儿,但却并不如何鲜艳,多是浅色的小花,倒不如河坡上茂盛着的一片苜蓿花开满一枝枝有趣,召来些小蜜蜂花蝴蝶飞来飞去的忙;河里的小船也使人觉得新鲜,那么轻柔的被船主人摇着双桨外阴白癜风的治疗划着,间或泊在某处“嚯”的一下把网撒出去,入水时“哗”的一声,以及提网出水时鱼在网里的挣扎,都不容易使人忘记。驴子是个爱偷懒且馋嘴的家伙,走着走着就忍不住低下头去吃路边的鲜草,父亲就骂它用拳头轻轻捶它的屁股,或是“啪”的一声在半空打一个响鞭吓它。后来,驴老了,父亲再舍不得拿鞭子抽它,有一两次就由着它在路边吃一会子了。我累了就躺在车上,眯缝着眼睛看天,听各种声音,有驴甩尾巴打响鼻儿以及尿尿的声音,喜鹊老鸹还有我认不得的鸟的叫声以及蝉此起彼伏的声音,是我到现在都不能忘却的。如今回忆起来,也比十年学校中学到的本事还多些。
及至见到一座灰白色水泥桥,便又折而向南了。桥下是水闸,水少的时候就闸下去蓄水,反之则开启泄洪。桥上有八个字,写在两米见方的八个铁牌子上——水利是农业的命脉,倒是我认识的第一批字。过了桥若沿着堤岸向东只一里,便到了姥姥家;若去县城则需一直向南走下去,见父亲从车上跃下去,以手牵着驴走的时候就到了——木料市。回来的路同去的路一般无二,却总因为我撑不住睡去了而变得一片空白了。
后来,当我心情烦躁吼我的儿子时,便会莫名的想起我的父亲来,就也闷闷的抽烟,红双喜,倒并不觉得呛。缘此,些许体味到父亲当年的意味。
今夜月悬如钩,水面上微微有些雾气,还有一点风推着浪向前波去,裹挟着些许海的味道。父亲,像一本你总也读不懂的书,待到你真的懂了,父亲也就老了。远处,舟泊似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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