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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岁那年,我从两派武斗的刀光剑影中逃回家来。从此,我便告别了大冶四中这个令我憧憬但又充满血腥与恐惧的校园,置身事外当起了文革逍遥派。哥哥非常厌恶“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人斗其乐无穷”的这种穷得无法穷下去的“乐”日子,于是深谋远虑,企图我能为家庭生活开辟出一片新天地来。他撺掇父母,不让我从事用锄头去“修补地球”的伟大职业,趁我还是学生生产队管不着的机会,为我谋求了一个学打铁的营生。一家人满怀希望,哥哥带着我在父母的千叮咛万嘱咐中把我送到了五里外的打铁铺。
铁匠铺是一间用土坯垒起来的矮房,门口坐着几个已丧失劳力的七老八十的老头。后来我才知道,只要打铁铺炉火升起,每天总有不请自来的老头轮流坐在门边当免费的看客。王师傅正低头在铁砧上敲打着快成品的农具,见我们到来急忙放下手中的活,热情地拉北京白癜风医院哪里比较好过一条磨剪铲刀用的长凳让我哥坐下,面带笑容地与他说着话。
我哥说:“王师傅,我弟弟就交给您了,请您好好教他。”
“你放一百二十四个心啦。”他笑着回答,随手铲了满铲子湿煤加在炉子上。
“拉风箱应该这样,用力要均匀,左脚站着不动,拉时右脚退半步,推时右脚回位。”他边作示范边对我说,“看清楚没?试试让我看看。”
我从他手中接过风箱拉手拉了起来。他见了我拉风箱的架势,忙点着头说,“对,是这样,一教就会,不错嘛!”
王师傅真不简单,就这么一个简单的示范性动作,便让我哥那悬挂着的一百二十四颗心放下来了。他看见王师傅夸我颇为高兴,舒坦得唇欢齿笑。可他是个忙人,没时间继续陪我学打铁,他要回生产队去挣那几个阿拉伯数字,那工分包着的可是填肚子养命的口粮!
他对王师傅说:“师傅,我回去了,费你的心了。”又转身对我说,“听师傅的话,好好地学。”王师傅送他出门,高声地对他说:“慢点走,放一百二十四个心哪,我会好好教他的。”
王师傅返身进门,便对我端起了师傅的架子。他扯起围腰擦了一把沾有炭灰的脸,那成年累月被烟熏火燎的脸像块锻造过的新铁,寻不出点丁儿血色。他不愧是玩翘翘板的高手,一句话能让我哥放下一百二十四个心走了,一个脸色却把我这颗放着的心提了起来。他用手把我一推:“去,握大锤给我看看!”
我走到砧枕边,把靠在拦火板上的大锤提起来握在手上,摆了个准备挥锤的姿势。
“不对!握锤怎么左手在前右手在后?站姿也错了!”硬邦邦的语气使我举着锤向着他迟迟没有放下。”
他从我手中夺过大锤:“看好了!应该这样持大锤,右手在前左手在后,紧紧握住锤杷;左脚前弓站稳,右脚后拉半步用力!”
我对他说:“师傅,您这个动作我学不会。”
“这难吗?有什么学不会的?必须按我说的去做!”两个反问句加上一个祈使句,字字铿锵有力不容置辩。
这使我有点心灰意懒,甚至有点伤心了。
我是天生的左撇子又称左利手。学吃饭时,左手持匙不知受过多少次父母的责打,后来在惧打的逼迫下终于纠正到右手来。上学了,因左手握笔也被罚过站关过学。在欧洲的历史上,曾将左撇子称为“与魔鬼(撒旦)为伍者”。直到现在,我还骂自己愚蠢得无可救药,慌忙投胎时误与“魔鬼”站在一起,成为这个独特群体中的一分子。
“师傅,我用惯了左手,还是让我左手向前吧,只有这样才好使力。”
“鬼话!哪有左手使力的?照我说的去做没错!”
铁块在温白癜风养生度的作用下已成暗红色,王师傅用铁钳夹住它在炉膛中不时地翻动着。他催我加快速度,风箱急促的哧卟声应和着我忐忑不安的心跳。
他左手钳住通红的铁块,右手接过我拉的风箱拉手短促地拉着,这是红铁出膛锻锤前的动作。我站在用一根铁丝拴在砧枕边呈30度的拦火板[url=http:北京治疗白癜风哪家医院好//www.hh120.net/m/]只治疗白癜风的专科医院[/url]外,口干舌燥地准备着挥出有生以来右手使力的第一锤。
王师傅左手钳夹着赤红的铁块从炉膛中抽出,迅速放在铁砧上,顿时铁砧周围的温度突然升高,仿佛空气都在燃烧一样。他举起右手中小锤,口中喊道:“快!看我的小锤,用力打!”我似乎看准了小锤的落点,使出吃奶以来最大的力气,一锤砸了下去。
假如王师傅尚在人世,肯定会向你心有余悸地重述,当年我那富有创造性的第一锤。
这是当时情景的慢镜头:我缩起上唇,让龇露的那几颗大小不一疏密无间的上排鬼牙狠狠地咬住下唇。大锤刚一落下,“嘡——哐!”和“哎——哟!”声几乎同时发出,这几个不和谐的音符组合在一起,令在场人抱头鼠窜,心惊肉跳。
我挥出的大锤落在了铁砧的边缘,是左手不愿在后而拽了右手用力的缘故。力的作用使红铁像一颗射出的红弹,脱钳而斜冲过我的头顶,带着炎热向着门的方向飞去。坐在门两边的七老八十们,到底是经过岁月洗礼过的人精,忙闪向门两边抱头龟缩到了墙角。王师傅右手丢下小锤,托着震伤流血的左手,顾不上疼痛对我横眉怒目:“你找死哇!”
一间低矮简陋的土坯屋,不是我找死的理想之地,再说我当时对死的概念也尚未形成。我没空理会他的喝斥,目光追赶着红铁,只见它撞向门边的墙上被反弹回来,重重地落在了淬火用的水桶中。
“哧溜”-声后便是一连串“咕噜噜”声,木桶水泡涌起,水似乎一下子被烧开窜起了水蒸气。此时,几个惊魂未定的“人精”缓缓地从墙角站起来,忙不迭声地讨好怜惜王师傅那无辜的伤痛,然后七嘴八舌地对我进行无情的轮番声讨。
我虽然老实但有青春期蓬勃的活力,无法忍受他们乌鸦似的聒噪。这有惊无险像坐过山车似的感受,使我一肚气怨气胀得快要。我把手中的大锤重重地丢在地上,脱口一句“不学了!”准备出门就走。
“别说了!”王师傅向“人精”们挥了一下右手,几张歪唇缺齿的瘪嘴马上换调咳声连天。他一脸无奈地对我说,“你忍心想走?”然后甩动着左手,“你看看我的手。”
“不能怪我,我又不是故意的。”看着王师傅这个样子,我一脸不安和委屈。
“不怪你,都是被刚才吓的。”他指着搁在墙壁上的木箱说,“那里面有墨鱼刺骨,辗碎成粉给我敷上。”
我照着他说的做了,又找了一块干净的小布包住伤口,然后缠上黑线并打了一个活结。
王师傅轻伤不熄炉火。他叫我从木桶中夹起尚有余热的铁块,重新放回炉膛,然后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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