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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出生后的第二年春天,中国发生了巨变。
4月20日,人民解放军百万雄师饮马长江,千帆竞发,强渡天堑。4月23日,攻陷国民政府首府——南京,紧接着又以摧枯拉朽之势挥师南下,5月27日,解放上海。
位于汉口路江西中路的原工部局大楼门口挂上了“上海市人民政府”的牌子,标志着这座远东最大的经济文化中心回到了人民手中。
我二姐扣珍也在病痛的折磨中长到了五岁。一次我妈带她回娘家,离开母亲的怀抱,象平时那样,她习惯地端起小矮凳,不料舅舅家的凳子比家里的要轻许多,一用上力,人即向后仰面摔了一交,孩子摔交是常事,谁都没当一回事。晚上回家后,才发觉二姐的腰部肿了起来,接着发生血尿,当夜便往医院送。尽管费用昂贵,为了救孩子,也顾不了那么多。中医、西医,最后甚至寄希望于求神问卜。看着二姐日益加重的病体,全家担心她再走大姐的路,但终究回天无力。北京专业治白癜风医院1950年,曾经给伤痕累累的家庭带来过欢乐、刚刚尝到人世间温情的二姐没能留住,与大姐在天堂里会合了。
二姐刚走,翌年,我大妹出生了,她到来后,我便被打发和我奶奶住一起了。
在我幼小的印象中,我奶奶总是很匆忙,一清早天还蒙蒙亮,苏州河对面工厂里的汽笛刚拉响第一遍,在我尚懵懵懂懂中,感觉她轻手轻脚地起床了,点燃那台有些年份的小火油炉,顿时小屋内充满了刺鼻的、浓烈的煤油味。多数时候我是被这种气味“熏”醒的。她把隔夜的米饭放点水烧成“泡饭”,就着昨晚的剩菜,匆匆扒上几北京专业治疗白癜风的医院口,然后悄悄掩上门,提着饭盒迈开小脚上班了。
当第二遍汽笛声响起的时候,她已经走出很远了。(过去工人大多家中没有时钟,因工人又居住在离工厂不远的地方,工厂用鸣汽笛的方式提醒工人,第一遍催促工人起床,第二遍则是出门,第三遍进厂门。) 北京治疗白癜风到底多少钱
我奶奶的工厂在苏州河南,通常她走到摆渡口,花上二分钱乘船到河对面(对面摆渡过来是不花钱的)。如果舍不得花钱,则要绕个圈子过桥,比摆渡得多花二十分钟时间。
晚上睡觉前是我最开心的时刻,因为只有在这时候,我奶奶才有空跟我讲很多很多的故事。记忆中似乎她不会讲童话故事,大多是讲古代的历史故事,比如,杨家将血战金沙滩、穆桂英大破天门阵,刘秀七岁走南阳、二十八宿闹昆阳,《十把穿金扇》中的陶文斌、陶文灿兄弟,还讲过通晓鸟语的公治长,等等。
在摇曳的煤油灯下,伴随着我奶奶娓娓的说道,我则记一半、丢一半,昏昏然进入梦乡。
随着家中人丁的增加,原来的旧草屋已经住不下三代五口人了,倘是遇着风雨天,更是外面大雨,里面小雨,外面不下,里面滴答。我奶奶和我爸妈一直筹划着北京治疗白癜风的好医院要把茅草屋拆了,翻建成宽敞的瓦屋。
到了一九五二年,已经积攒了差不多的资金,造房计划开始实施,因为和邻家同时建造,所以购买砖瓦、木料、石灰,联系施工队等一应事宜均由我妈和邻家男主人办。
没多久,一幢两上两下砖木结构,崭新的楼房便在原来茅屋的地基上耸立起来了,粉墙黛瓦,四梁八柱,高大轩敞,大腿般粗的圆木屋梁,桐油浸过的椽子光亮亮地挑出檐口,一色的青灰望砖作天花顶,堂屋青砖铺地,楼下房间里用的则是宽木地板。楼上两间卧室是上好的实木地板。主房一侧还盖了间灶间,砌两眼烧柴草的炉灶,灶壁上工匠们仿苏州桃花坞的笔法绘了一幅色彩鲜艳的工笔花卉。
乔迁那天,我奶奶感慨地说,当年初到上海,我们一家四口人没地方住,第一夜还是在马路边度过的。几十年来寄人篱下,受够了气,那是因为我们穷。现在好了,有了自己的大瓦房,再也不用看别人的脸色了。
搬进新瓦房后的三年中,我弟弟和小妹又相继出生,家中人丁增加到七口人。
那年我报名上学,却没能录取,原因是生日晚几天,我好沮丧。
我奶奶跟我说,我们家以前好歹也是读书人家,你爷爷一肚子墨水,可惜走得早,你爸遇上兵荒马乱,没读过几年书,像你这么大就挣钱养家了。你是家里第一个上学读书的,千万要争气。我说,报名读书人家不要,咋读?我奶奶说,别荒废了时光,读一段私塾。我气回答,私塾我不去,多没面子。
我奶奶坚持不让步,正好那阵子工厂里办扫盲,她也呆在家里学识字,有的时间跟我耗。最后还是我屈服了,只是提出书包我不背,我奶奶说那好办,让你妹给你背。
于是出现了一个奇特的现象,七岁的我空手在前面走,一个四岁的小女孩像个书童似的背着书包紧跟在后面。
直到第二年,我才正式走进学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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