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声 2f5n0fnq

西瓜硬糖

每天早晨天还只是蒙蒙亮，人们睡意正酣之时，一阵咿咿呀呀絮絮叨叨的声音便会和着山村清冷的晨风袭来，让人欲睡不能。不用猜测，一准是“聋子”在“作怪”。因为只有她不知黑夜白天，也只有她才会惊扰人们的好梦。这是她多年养成的“习惯”。在这个小乡村此事终年无休止，可谓是家喻户晓妇孺皆知。人们心烦，但念其是一聋子而且精神上又有问题，最终搁浅了找她麻烦的想法，每天就这样忍着她穿街过巷颠三倒四地胡言乱语。甚至连犬类都仿佛懒得理她，听到她的声音而勉强地吠两声，算是对她礼貌性地回应。   

　　“聋子”是一位母亲，是栓柱的娘。她年轻时并不聋。   

　　栓柱娘是一个可怜的女人，她的亲人都在六零年那场灾难中死去。十几岁的她便在村里人的安排下“嫁”给了栓柱的爹。她十分勤俭而且很要强。总希望家里过得好一些，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和别人一样活得体面有尊严。然而她的不幸并未因为她的付出而远离。三十岁那年两个大孩子相继埋入黄土，只剩下栓柱自己依偎在她身边。她尝尽了丧子之痛。于是她便把全部的爱都倾注在小儿子身上，百般疼爱精心呵护，供他上学希望他将来能有出息。   

　　她悉心地打理着这个家，照顾着体弱多病的婆婆。可是她那生性懒惰的丈夫又开始在外面和别的女人鬼混，肆意地伤害着她值她于不顾。她想制止丈夫的行为，想要一个完整的家庭，然而换来的却是如雨点般的拳打脚踢。   

　　多年的苦闷伤痛淤积在心头而无从释放，以致使得她精神渐渐恍惚。同时她发现自己的耳朵好像听不清了，村里人看到她后便指指点点，嘴一张一合的，而她却听不到他们在说些什么。来自精神与肉体的摧残不断折磨着这个善良的女性，她终于脱离了正常人，进入一个无声的世界。   

　　光阴流逝，她辞别了痛苦的青春岁月，远离了模糊的中年时光，步履蹒跚地迈入花甲之年。她的头发白了二十多年，而如今愈发地稀少，只有为数不多地几根零乱地飘在她的头顶。她的牙齿几乎脱落殆尽，残存的发黄的门牙已松动，不起什么作用。她总喜欢往人群杭州治疗白癜风医院里凑，看人们说话，她也说些别人听不懂的话。人们发笑，她便捡拾一些笑声自乐。却读不懂别人的反感。   

　　她的状态让同龄人同情，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人们渐渐地对她的存在变得漠视。特别是年轻人视她为笑柄，她的形象成了震慑那些顽皮孩子们最有力的武器。每每哪家的孩子不听话或是哭闹，大人们便会说“再哭，就把你送给聋子”，结果吵闹的孩子顿时安静下来。   

　　她想念儿子。可是成才后的儿子成了北漂一族。经过南京白癜风皮肤病研究所几年的打拼他有了出息，但他很少回来。他找了一个城里的媳妇，而那个媳妇从未进过她们的家门。栓柱娘怎么会知道，对于媳妇来讲，有这样一个家庭有这样一对父母是多么丢人的事，唯恐躲之不及。还好她每天还有人陪伴，虽然她的丈夫不怎么搭理她，偶尔还会给她几拳，总之这是个家。   

　　古稀之年，她的丈夫因病离开人世，她痛哭了一场。人们琢磨不透像她这种精神状态的人是否还有情感意识，丈夫的离去对于她来讲是一种解脱还是给她增加了孤独？她今后的生活怎么办？   

　　她的生活中没有了吵闹，没有了打骂，整天形影相吊。由于太长的时间无法接触语言，她的发音已不清晰，仔细些从中能听到她说得更多的是自己儿子的名字。她每天除了捡拾些垃圾，就是在村里转来转去，嘴里说个没完。没有人愿意理她，甚至有时还会驱赶她，她成了无人问津的过客。   

　　然而她非常喜欢孩子，看谁抱孩子就想上前与孩子亲近，可是那只是她的一厢情愿。能让她看上一眼，不知要经过多艰难的决定。她没有自知之明，不会理解人们为什么会对她如此的“敬而远之”。   

　　那天我带着孩子回家看父母，恰巧她自门口经过，非要看看孩子。妻害怕，赶忙抱着孩子躲了起来。我把门关上，阻隔了她的视线。谁知她竟在门外狠狠地砸门，嘴里又开始叨唠一些听不懂的话。   

　　母亲同情她，说她是想她的儿子和孙子了，让我把门打开。她走进院子，看看妻怀里抱着的孩子，脸上有了笑容。她嘴念叨着似懂非懂的话，激动的情绪终于稳定下来，除此之外再没有任何举动，当初的担心全都是没必要的。   

　　她看过说过后离开了院子，不多时她又来了。妻的心又紧了一下。然而她这次没有走近孩子，而是向我走了过来。她开始翻身上的口袋，最终在上衣贴身处找到一张纸。她慢慢地展开，并且不断地用她骨瘦若柴的老手指点着。别的话我没有听懂，然而她说她孩子的名字我却听得十分清楚。她告诉我哪个是她的儿子栓柱，哪个是她的儿媳，哪个是她的孙子。几十年来我从没有听她说话会如此这般的绘声绘色。她的脸上有微笑，她的眼里噙着泪水我看得分明。   

　　可是就是这张纸让我对她肃然起敬，心里隐隐有些许的难过。其实那只是一页宣传纸，她所指的人也是为了广告而插入的宣传画。那张纸叠的很规整，她打开时是那么的小心，讲叙完后又仔细地将纸叠起来，装进自己贴身的口袋里。那张纸不知已被她打开过多少次，折痕处仅仅有少许的纤维连着，简直就像是一些碎片的拼接。可是她却保存地那么完好，珍惜地胜过自己的生命。   

　　我由衷地感动，那不是一页纸，那是一颗慈母的心。承载着一位母亲对孩子的无限思念与期盼。她连照料自己生活的能力都没有，却从没忘记自己的孩子。一个健康的人谁能做到？而一位有严重精神疾病的母亲做到了。   

　　她走了，瘦弱的背影不够稳当地摇晃着。我相信她今天一定很满足，她把自己想要表达的情感终有了倾诉，我聆听着她的心声不敢有任何懈怠。我目送她远去，眼里湿湿的，这是我多年都未曾有过的感受。一位母亲对孩子的爱可以细腻，可以如滔滔江水般无穷。而孩子对母亲的爱又能有几多呢？作为人子的我们无不会自惭形秽。   

　　中午吃饭时，我声明了一件事。我告诉我的家人今后谁也不许再叫她“聋子”，她虽是一平凡的人，但她却是一位伟大的母亲。她值得我们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