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游 x0h0lu1h

西瓜硬糖

曾有好长一段时日，我夜夜梦见你站在暮色降临、露水沾湿的小御街为我送行，低着头露出幼白修长的脖颈，欲言又止的样子。醒来身下是粗糙潮湿的稻草，天已大亮。   

　　<序>   

　　今晨我听闻你的消息。你还活着，我也还活着，这样就够了。   

　　在牢房里的五年，我早北京看白癜风疗效好专科就熟知一切可以让自己生活得稍微好一点的捷径，比如跟历任牢头套近乎，比如把吃剩的馒头挂上栏杆以提防晚上的老鼠，比如将用作铺垫的一堆稻草根据季节搬到不同的地方。我已经很少想起自己曾经是九五之尊的帝王，只除了想起你的时候。   

　　新来的小吏是个少年，还没有学会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对待犯人，歪戴着帽子，笑起来眉眼弯弯。就像现在，他正从烘笼里扒拉出两个烤地瓜，仔细摔干净上面的炭灰，扔一个给我，然后索性坐在我牢栏面前的地上，语气兴奋又八卦：“就是差点被抓来献给大王，最后给她跑掉的那个李师师？我小时候就听过她，不过她现在似乎过得不怎么样。我还听说你们大宋治疗白癜风最好的药民间流传着一首谣儿：‘缕衣檀板无颜色，当时一曲动帝王。’”他捏着兰花指假唱了两句，噗嗤一下笑出来，抬起手指着我的鼻子，“那个‘帝王’，是说你吧？”   

　　我接过烤地瓜，觉得滚烫得我几乎落下泪来，费力地扯扯乱成一团的头发，才瓮声瓮气地回答：“可能是说我吧。不过，我现在不叫帝王了，我叫赵佶，”我掰下一块烤糊了的地瓜渣，在牢房的地面上一笔一划写给他看，“宋体是这样写的。”   

　　少年一副看到驴说话的神色拿眼睨我，满脸不信：“你还会写字？…呀呀，看来我又被骗了，我小时候经常偷偷去私塾听课，先生总是说你们大宋的皇帝都蠢笨如猪，早晚会被我大金的铁蹄征服。不过我看你这字…倒是比先生写的还好嘛。”   

　　他又靠过来一些，咂咂啃得黑漆漆的嘴：“你教我写字，我每天分你一个烤地瓜，怎么样？”   

　　我有点愣神。阳光打在我身边的墙壁上，上面密密麻麻的刻满了我为了计算年月而留下的细小划痕。我咽了咽口水，对他说我不要地瓜，我要一幅五年前大金军队通缉你时，大街小巷贴满的，你的画像。   

　　他大概觉得我这人果然蠢笨如猪，年纪一大把了还色心不改。不想再多说，只是在离开之前，告诉我他叫完颜巡。   

　　<一>   

　　二十年前，我还是风华正茂的年纪。   

　　据我所知，这汴京城里有五成的未出阁姑娘都梦想着遇到并且收服一个倜傥不务正业的浪子，而另外五成在梦想着遇到并且收服一个高高在上呼风唤雨的皇帝。   

　　很不巧，我就是那个倜傥不务正业的皇帝。   

　　所谓不务正业的意思就是，任何与我该做的整治江山社稷不搭边的事情，我都喜欢，不仅喜欢，还擅长。   

　　众人反对我登基无果，无数次朝上朝下劝说无果，于是便有了某大臣说服且顺便带领我“微服”汴京青楼之行。微服的目的无非是故意透露些蛛丝马迹给史官，一来是因为他们最近实在没有别的东西可以写，二来可以坐实了我确实不是一个好皇帝。我猜他如此面不改色是因为将我当做白癜风的早期症状了一个只会坐吃山空的白痴，索性我跟那位大臣原本也不熟，不会因为此事伤及我那脆弱的小心脏，也就由他去了。   

　　而这位大臣也委实很争气，为了证明他确实跟我不熟，将我推进厢房就一走了之。这就导致了诸多严重的后果，其中一条就是现在我怀里搂着一个绝色的姑娘，但是我身上没有半文银钱。   

　　姑娘生的很美，但着实是个幼齿，才十岁多一点的模样，说实话这并不是我喜欢的类型，真是搞不懂我大宋朝的青楼何时不堪到了这种程度，也不懂为什么会将她推给我。我细细打量她，秋水剪的一双桃花眼，依稀是风情万种的模样，却又泠泠地透出尘世之外的冷清。   

　　长成之后必定是个倾国倾城的妖孽。我想。   

　　我思忖着逛青楼这事还是不能太声张，既然这姑娘如此不食人间烟火，同时看着又小又好骗，便试探着向她说明我可能丢了钱袋，看她能不能请我一顿酒菜，下次定当重谢。说着还自顾自打开折扇摇了摇，心中狂念小妹妹你快看我真的是有钱人家的子弟，如此玉树临风儒雅俊秀的气质岂是普通的江湖骗子能装出来的。   

　　姑娘表情还是很冷清。我看到她垂了眼睫，眼尾还带着抹娇羞，想了想，朱唇轻启：“公子这身衣服不错。”   

　　手中的折扇打到了脸。   

　　我将她带到窗口感受外面的瑟瑟寒风：“姑娘，外面可是滴水成冰的天气，你忍心让我这样的文弱公子脱了衣服站在外面受冻？”   

　　她但笑不语，一双桃花眼快要媚出水来，伸出葱白的手指了指门口。   

　　妖精。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我为人又本分讲理，向来不欺凌弱小，于是两眼直瞪瞪地看着厢房外不知何时站满的黑衣壮汉，接着脱下身上的鲛绡给她抵了酒钱。   

　　为了不显得那么狼狈，我声色俱厉地质问那姑娘：“你叫什么名字，有本事告诉大爷，大爷下次一定找你算账！”   

　　姑娘明眸皓齿，这时候倒真的笑了一笑，整齐的细瓷白牙，唇畔两个浅浅的梨涡。她又给我斟了一杯陈年女儿红，自己先仰头喝下去，对我亮出杯底：“奴家李师师。在杏花楼恭迎公子再次莅临。”   

　　我把目光从淡青色的杯盏移开，对姑娘抛出一个“你等着”的微笑，转身人模狗样地出了门。   

　　由于没有银子，叫不到轿子的我只好身着白色中衣在夜色掩映下飞快地溜走，整个回宫的路程上我都在想着为什么现在的姑娘都这么爱跟人叫板以及怎么将那位大臣扒光了衣服拖到街上。   

　　这一年，我已近而立。却还是被掌握在众多大臣股掌间的傀儡皇帝。   

　　<二>   

　　接下来的五年，我致力于和各位奸臣争权夺势，屡战屡败又屡败屡战，乐此不疲。倒是没什么时间去想曾经有个小小的女强盗抢了我的衣服，让我丢大了面子。   

　　直到我第二次微服。   

　　我指天发誓那日我真的在汴京城正儿八经地微服。   

　　汴京城里一片蒸蒸日上的太平景象，贩夫走卒沿街叫卖，刚出炉的冒着热气的馒头和红艳艳的冰糖葫芦晃花了我的眼，到处充斥着讨价还价的吵闹声。我听得心里很舒坦，觉得这几年争来争去果然没白费。   

　　随行的太监小林子附在我耳边揶揄：“陛下年纪这么大了，却连一丝儿皱纹都没有，路过的姑娘都在回头看您呢。”   

　　我想这小子拍马屁真是越来越顺溜了，但我还没来得及让他为这句话的前半段去领几个板子，就被突如其来的人流挤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