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
Superise茶座坐落于浮尔顿一号附近的填海地带,高楼的四十三层。清晨的阳光洒在茶座的木质桌椅上,干净,明晰。
苏一清点了杯咖啡,坐在落地窗边的位置等未婚妻江霏。他漫不经心地垂眼从窗外望下去,新加坡著名的鱼尾狮正源源不断地喷射出洁白的水柱,在它身后鳞次栉比银光闪闪的金融大厦的映衬下,更显气势磅礴。
这里是繁华忙碌的新加坡,周末,从高楼上俯瞰过去,鱼尾狮公园里人头攒动。
浮花浪蕊,茫茫人海。唯独你不在。
苏一清一晃神,忽然想起少年时候,也是周末,他和范里云坐在自家院子里共进早餐。那时候的清晨阳光也如此刻一样,透亮,明晰,用力,仿佛要把两人今后漫长的生命都打亮。
草在结它的种子,风在摇它的叶子,我们坐着,不说话,就十分美好。
可如今,只剩他一个人,枯坐在空空荡荡的异国阳光里。
一阵悉悉索索的脚步声,身后的座位似乎有人落座。服务员来点单,“先生”“小姐”的问,苏一清大抵猜到是一男一女。
Superise是一家低调雅致的餐馆,不少上流人士会选择来这里相亲约会。
“我没有时间跟你谈恋爱,我要结婚。”极其突兀的开场白。女子的声音很轻很慢,却异常笃定坚决。
苏一清的心头瞬间有惊雷炸响。他触电一样站起身来,仓皇转头看去——那个语出惊人的女子,果然是她。
范里云。
陌生又熟悉的音色,还有她那在他面前隐藏至深的决绝和狠毒。
坐在范里云对面的男子先是被范里云的直截了当给惊住,又见回头的男子竟然是苏一清——他父亲持股公司的董事长之子,一时之间手足无措,慌忙站起身来准备给苏一清介绍:
“苏先生,这位是……”
苏一清认识他,爱什,印度人,父亲公司二把手的儿子,没多少能耐,头脑愚笨的富二代。可是现在的苏一清根本没心情搭理他,他全然无视爱什,直接用中文向范里云发难:“你来新加坡干什么?”
范里云坐着,微仰着头看他,不愠不怒,不卑不亢,她的眼神里甚至没有意外,只是笑着答:“来结婚。”
来结婚,多么云淡风轻的语气!
苏一清一时语塞,如同吞了铅块一般,心瞬间沉了下去,气得连身体都忍不住颤栗。
他永远不会忘记,五年前他拿着钻戒单膝跪地向范里云求婚,可是她毫不留情地伸手打落戒指,说,不行,我要离开你。
尖锐决绝,一如今日。
他自嘲地勾起嘴角,呵,Superise,还真是supersurprise。
【二】
2001年的夏末,小小的范里云被带入苏宅。
那时候,电视机里几乎所有的台都在播放萨马兰奇庄重宣布北京申奥成功的画面,苏少爷有些腻烦地关掉电视,这才注意到一个怯生生的小姑娘正双手交握拘谨地站在沙发旁。
范里云杵在那儿,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想发出点声音让苏一清注意到,却又生怕打搅到他。一时之间急得脸涨得通红。
“Sitdown,please.”刚才给她开门的菲佣已经安顿好她的行李,回到客厅请她坐下。那时的范里云尚不知道什么是菲佣,一听连苏家的佣人都说英文,更是吓得大气不出。
家里很少来这么没见过世面的人,苏一清看着觉得有些好笑。正好电视也关了,便懒洋洋侧过身和她搭起话来:“你就是范里云吧?”
那一年,苏一清十五岁,范里云十三。
那个焦灼的下午,软软的大沙发对范里云来说简直如若针毡,她小心翼翼地应付着苏小少爷那一个个尖锐伤人的问题,被迫把她作为孤儿的前十三年向陌生人毫无保留地铺展开来。明明是凉爽舒适的空调房里,范里云还是急出了满头的汗。
身世幽幽何足问,可她连冷笑置之也不能。
苏一清听母亲提起过范里云。小姨和姨夫多年不孕,前段时间终于领养了个孩子,可领养回来没几个月,小姨就怀上了。姨夫头脑不甚聪明,虽有苏一清父亲提携,终归是烂泥扶不上墙,只能勉强运转着一家小公司。而有了亲身骨肉后,小姨说是供不起两个孩子,又担心弃养受非议,便把范里云送到了沈家来。沈夫人嫁入沈家后,整个娘家都依仗着她,她又是慈悲的人,便也不拒绝,只当是给儿子找个陪读了。
可是苏一清可不喜欢这个陪读,他本就反感小姨一家,总仗着苏家的势在外人面前得瑟,又因为范里云对谁都是言听计从,连菲佣使唤她干活她都毫无怨言,苏一清只觉得她世故得让人反感。不是有句话这样说么,当你以不得罪任何人的方式处世时,实际上你已经得罪了某些人。那时候十五岁的苏一清,自诩不屈于世俗,自是最看不起这种会看人脸色的家伙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苏一清开始刁难范里云。指定她帮自己榨果汁热牛奶,瑟瑟寒冬命令她出去买自己想吃的牌子的巧克力,口味错了还得冒着凛冽的寒风去重买,有时候甚至让她帮自己写作业。苏先生常年在海外经商,苏夫人忙于社交,佣人更是很高兴有人帮她做活,所以范里云的处境,没谁同情。
范里云一直忍气吞声,温驯如胆怯的小鹿,像是怎么也没法被激怒的样子,这让苏一清莫名生气,更是变着法儿想弄哭她。
他们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从小养尊处优的苏大少爷,可以把当时还很昂贵的大哥大当遥控器一样随意往床上一扔,可以把几千块一瓶的进口香水当空气清新剂随意在房间里喷,他怎么能理解辗转几次被领养的范里云,做着下人才做的活,安安分分小心翼呼和浩特治疗白癜风专科医院哪家好翼,只是为了在这偌大的苏家相安无事地活下去而已呢?
有一天饭点时间,范里云迟迟没有出来。佣人去她的卧室里也没找到她人,卫生间的门也敞开着,很显然没人,苏一清好奇,挨个挨个房间的找,后来在阁楼里发现了她。
范里云没有开灯,偷偷摸摸地躲在黑暗中,好奇地慢慢摩挲着阁楼里的天文望远镜。
一见苏一清来了,她连忙抽回手,脸瞬间变得苍白,如同翻了弥天大错一般,扑通一声跪下去,哀哀望着他,过了好久,才憋出一句:“别告诉夫人,求你了,少爷……”
窗外有成群飞鸟的拍翅声,估计是要归家了吧。在那间昏暗的阁楼里,冷面冷心的苏一清,头一次心软。
【三】
上了高三,苏一清最厌恶的就是有人来家里拜访,吵吵闹闹,让人静不下心来温书,带着小孩的小姨更是令他厌烦。
中年得子,姨夫生编辑评语“浮花浪蕊,茫茫人海。唯独你不在。”(作者自评) |
|